钟家人苦求太子做主,找出真凶加以凌迟,可惜太子自身难保,他背后冷汗直冒,凶手就坐在他身后的屏风后头,尖刀上的血一滴一滴往下落。
那一刻,太子相信父皇的话,王叔是一匹荒野中的巨狼,他能饮人血、吃人肉,将所有和他作对的人咬碎吞下肚,狼嚎一声,万狼齐聚,一入狼阵无人生还,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要和他对上。
太子本来拿了一手好牌,眼看着就要胡了,可是心性不定,不够睿智,被太子妃这个自私短视的军师坏了全局,他想坐上那个位置怕是难了。
“父王,收敛点,祖母可是习武之人,若是她听见你的笑声循声而来,你就准备多一位王妃。”祖母最擅长以孝勒索,不管不顾逼迫亲儿听从。
老秦氏早年刚嫁入王府时,和丈夫也有一段恩爱时光,只是一向骄纵的性子在婚后渐渐披露出来,夫妻间的磨擦越来越多,也产生不少矛盾,终至两心背离。
一个想要人哄,想要温柔多情又事事顺着她的丈夫;一个是武将,对男女情爱不屑一顾,他认为娶妻便是生儿育女,照顾好府中每一位亲眷,让他无后顾之忧在战场上杀敌。
结果两个人都做不到对方想要的,因此有了怨慰,多了不甘,谁都想改变枕边人,但方式不对,以至于怨恨加深,老秦氏骄傲的不肯伏低做小,老汝南王则觉得娶妻不贤,相处不下去。
月氏的出现让老秦氏心中那条拉紧的弦为之绷断,累积多年的怨气和怒气一下子喷发,谁也阻止不了她大开杀戒。
面色一讷的南宫厉连忙闭上嘴巴,小心翼翼的察看左右,“我不是担心她以孝压我,而是不想给你带来麻烦。”
“我能处理。”他不怕麻烦。
南宫厉语气涩然的说道:“不是处不处理的问题,一旦为父,或是你有了『不孝』的名声,皇上便能顺理成章地取消我们父子的封号。”毕竟孝字大过天,不孝之人何以居上,教化万民。
“父王,你太谨小慎微了。”东怕西怕,什么也做不了,顾虑太多反而成不了大事。
南宫厉一瞪眼,“你在鼓动我弑母?”
“为什么要杀,吊着镇国公府那些人多有趣。”南宫九离眼神一冷。
怎能让她轻易的死了,他娘死前遭受多少折磨。
她要活着受罪,毫无尊严的活下去,看着别人过得比她好,笑声连连,把在外云游的小叔叔找回来,每日在她面前晃三回,让她一口老血涌到喉头却吐不出来。
“你想做什么?”南宫厉对亲娘有怨,却从没想过要杀了她,即便她有诸多不是也生养过他一场。
南宫九离一笑,眉目似其母,让南宫厉怔了一下。
“不做什么,看戏。”
看戏……南宫厉忽地领悟,“你想让青痕丫头出手。”
“她脾气不好。”南宫九离眼中柔情缕缕。
呃!是不好,被轩辕给宠坏了。南宫厉不好说好友坏话,只能缄默,那人养孩子像养狼,任其野生野长。
“暴戾。”对下手狠毒的人而言。
南宫厉表情微僵……是有一点,但儿子这样说喜欢的姑娘好吗?
“乖张。”我行我素,只做她认为对的事。
乖张……这倒也不至于,青痕不过是直率了点,南宫厉忍不住在心底为小侄女说两句好话,比起她爹,她真是善良天真多了。
“杀人如破瓜。”干净俐落。
这……唉!这肯定是轩辕的错,把女儿带坏了,青痕丫头刚出生时多白女敕可爱,看得他的心都化了,想把人偷走,可是她爹不让,养着养着就养成轩辕胜天第二。
那是水女敕女敕的女儿呀,不是耐打耐操的皮小子,居然打小就给她打了一副小小的银白盔甲,将女儿带在身前,他骑着马奋勇杀敌,还递给女儿一把精致小刀,割下敌人的首级。
南宫厉想着都要哭了,好友这是把女儿当儿子在养了,他知道自己不能护住女儿一辈子,那就把她养成一头狼吧,让她自己去厮杀,咬死想伤害她的耀犬。
“她还喜欢将人玩弄在股掌之间……”她常说世上最有趣的是人性,捉模不定,变化莫测。
第六章 父爱深如海(2)
“谁——”南宫厉倏地射出暗器,未中,又拔剑刺向门边的偷听者,细如簪子的特殊武器忽地弹出,接下他数招。
“南宫叔叔,你要是在我身上戳几个洞,小心我父王半夜模到你床边,打破你的头。”她父王就是这般幼稚,心眼比针眼还细,只要是她的事,锚铢必较,再远也会如风赶至。
“青痕丫头?”咦!那把剑……
“我知道我倾国倾城、容貌过人,你不必惊艳,有我母妃那等美人,她女儿再怎么长也长不歪,是不是被我的貌美如花吓到了?”眼珠一转的轩辕青痕笑得俏皮,她纤指轻触,细长武器竟往内一缩,缩成女子掌心长度的九尾凤羽金钗,羽尾的末端还缀着小金铃,她往发上一簪,金铃发出叮叮的声响。
九尾是皇后或是王妃才能用的凤钗,可她根本不管,兴致一起就用了这样的发饰,还特意去了京城在皇上面前转了一圈,问皇上好不好看。
皇上的回答是,“好看,我们青痕戴了最好看。”
于是,她成了本朝唯一逾制的郡主,有了皇上的金口玉言,别人只有嫉妒羡慕的分,她的确有配得上九尾凤羽金钗的华贵和雍容,以及飞上九天的能耐。
“你这丫头脸皮还真厚,自吹自擂,跟你父王一模一样。”这父女俩的脾性如出一辙,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谢谢南宫叔叔的赞扬,表示我真的是父王亲生的。”她沾沾自喜,与有荣焉,她爹是战神,她是小战神。
南宫厉一听乐了,“调皮。”
不是亲生的能养成这么剽悍吗?刚和她过招时可以感觉她只出三成力,有意退让,却震得他虎口发麻,握剑的手指微微抽痛,手心仍感受到残存的惊人力道。
轩辕真把女儿教成狼了,他说不上是欣慰还是感慨。
不知轩辕是如何咬着牙才能狠得下心,换成是他绝对做不到,光是心疼他就先放弃了,没法眼睁睁看孩子血糊了双颊,只用一把匕首杀死三、四只比她大好几倍的狼。
轩辕青痕嘻嘻一笑,美眸一转又瞪向南宫九离,“我刚才好像听见有人嫌弃我嫌弃到不行,这门亲事你要觉得勉强就不强求,我还不至于嫁不出去。”
什么暴戾、乖张、杀人如破瓜、脾气不好,他倒找个温婉乖顺的,柔得跟猫一样,不吵不闹不张狂,温驯的趴着。
“嫌货才是买货人,表示我眼光好,对你爱不释手,非你不娶。”
笑着执手一握的南宫九离靠向她,她想甩开他又握紧,小儿女闹着瞥扭,却又奇妙地让人感到温馨。
被遗忘的南宫厉忍不住装模作样咳了几声,“咳咳!丫头呀!你那武器……”叫人看了眼热。
抚着黑发上九尾凤羽金钗,轩辕青痕淘气的一眨眼,“找我小舅去,我一概不理。”
南宫厉点了点头,暗暗盘算着要怎么向仙篁山庄开口,不过,既然先见到了轩辕青痕,那他倒有事情要和她说。
“对了,你父王同意你和九离的婚事,他让我转告你尽快成婚,你是聪明的孩子,应该晓得南宫叔叔的意思。”时间上太匆促了,他都有些为两孩子叫屈,就算是寻常百姓,嫁娶之事也都是重中之重,要花好一段时间筹办。
轩辕青痕笑意盈盈的点头,“父王还叫我三思呢,如今没有反对我很惊讶,他总觉得这世上没有人配得上他的宝贝闺女,唯有神仙才和我是天作之合,南宫叔叔,我父王的信中肯定骂得很凶狠吧!”
南宫厉一听,还真笑得有几分不自在,“你父王只在开头写了一句『就办了吧』,其他二十五张信纸全是骂我不会养儿子,养出没脸没皮没德性的儿子,别人千娇百媚的女儿也敢偷,不怕烂手烂脚烂肠肚……”
“以我对父王的了解,接下来的『问候』铁定精采,南宫叔叔真是委屈了……”轩辕青痕露出同情的眼神,她父王就是不讲理的典范,不管谁对谁错,他就是唯一能说话的人,只有他能开口骂人,其他人只能站着挨骂。
“臭小子,为父的都是为了你,你可要好好疼惜咱们的青痕丫头,对她好、宠着她、处处让着她,不许让她生气……”为人父者也只能尽心至此了,往后的日子他得自己受着。
南宫厉就像每个当父亲的一样,为儿女愁白了发,语重心长,不住的唠叨人情往来,盼孩子能一帆风顺,事事顺心。
但,真是这样吗?
南宫九离没听出什么言外之意,答道:“父王,不用你说我也会把她捧在手心上,日后我的妻子不会为红尘俗事发愁。”
他会为她找齐管事,凡事不沾手,只需扔扔对牌玩儿。
轩辕青痕像没事人一般笑看两父子,神情就像台下看戏的夫人小姐们,只差没嗑着瓜子,而是心知如她所料,南宫厉的话果然还有下文。
南宫厉气怒的往儿子肩上一拍,“你到底有没有听懂为父的话,为父是说要是青痕丫头受一丝委屈,岭南王找上门来,为父一概不负责,他要打要骂你自个儿承受,别牵连为父,他那拳头可硬了,会要命的。”
“父王……”南宫九离傻眼。
“你不知道你准岳父在信里把我骂得多惨,千错万错的都是我的错,还说好好的汝南王府就被两个无脸婆娘给搅得像乞丐窝,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府里带,井里、池塘、后院不知埋了多少具尸体,尸臭味冲天还能住人吗?熏到他的小心肝他将王府拆了重建……”
看着父王不停的抱怨,大吐苦水,不发一语的南宫九离在心里点头,认为岳父大人骂得好,振聋发馈。
要是父王不一走了之,担起自身的责任,如今的汝南王府也不会妇人当家,让原本的一世英名变成臭名远播,一座王府内有一半的人不识主家,另一半的人竟是来自京中各家的细作。
藩王之家竟沦落到与二等侯府无异,这个过失该由谁背?
岭南王说的一点也没错,南宫家的男人习惯逃避,从祖父到父亲,两代人做法都相同,一遇到事就往军营溜,眼不见为净,以为天大的事也会淹没在时间的洪流中。
“南宫叔叔,把王府拆了再重建不好吗?新的王府、新的园木造景、新的荷塘扁舟、新的面孔,一切都是全新的,从头再来。”
她真的看不惯被秦家人蹭蹋过的汝南王府,她看不到王府的气派宏伟,只有残败的腐朽,日薄西山的英雄颓倒,沉重而哀怨。
这是不应该的,一个藩王怎么能死气沉沉,要是不图振作,还不如把爵位还给朝廷,削藩为民。
从头再来……听了这话的南宫厉眼前一阵恍惚,他彷佛看见娇笑如花的妻子站在海棠花旁,人比花娇朝他招手,他一眨眼,伊人香消玉殒,只留下残败的枯塘。
“一切都变了……”如何能重来?
“南宫叔叔你在说什么呀!谁变了。”轩辕青痕假装没看见他眼底的怅然和苦涩,能不变吗?他自己都放手了,谁还会记住曾经的春花秋月,满庭芬芳,花开四季年年新。
他慨然一叹。“我是说你们都大了,变得不一样,而我不得不服老,都被你们追得两鬓发白。”
风流少年时,策马逐落日,好不恣意,不识灯影随水飘,东逝无影踪。
那时什么都不知道的他才是最快活的,父亲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战无不克,是他眼中唯一的英雄,母亲虽严厉些,却对他很好,希望把世上最好的都给他,望他成器……
“父王,你还不到感慨的年纪,别忘了秦桂兰。”他的女人他自己处理,当儿子的不想替老子斩女祸。
一提到小秦氏,南宫厉脸黑了一半,“你不能让为父的舒心一下吗?”
“休想。”他别想把事儿推给他。
“九离,爹一把年纪……”他打起苦情牌。
“我不孝。”南宫九离自陈恶行。
“你……”南宫厉气得双目瞠大。
他能拿小秦氏怎么办,她就是个不要脸的,趁着他酒醉时穿上妻子的衣服,梳着和妻子一样的发型,用妻子的银钿、金钗和香粉,打扮得和妻子一模一样,他一时醉眼蒙胧,以为妻子没死,就把她当成妻子给睡了。
次日醒来头痛欲裂,身边躺着一名一丝不挂的女子,当娘的居然带人来捉自己儿子的奸,逼他娶小秦氏。
当时的他又气又恼,更痛恨母亲不要儿子只要娘家人的举动,让原本就关系紧张的母子情就此破裂,他想也不想的离府避难,不愿再见到任何一个秦家人。
谁知这一走就回不去了,一想到亲娘的偏激、丧心病狂,小秦氏的痴缠胡闹、自做多情,他一个头两个大,能避则避,避到最后他觉得不回府更好,省了不少烦心事。
“何必为了一团腐肉伤神,你们要是不好下手,我来吧!看要她死得无声无息,还是肚破肠流,或是浑身长疮、溃烂而亡,我家夭月会点旁门左道的毒术,绝对让人验不出中毒……”省得他们父子推来推去,伤感情。
南宫厉、南宫九离互视一眼,交流只有他们清楚的秘语,轩辕青痕的提议很叫人动心,但是……
南宫九离蹙眉,“她是南宫琮的生母。”
虽然不是被朝待下生出的孩子,但终究是南宫家的子嗣,真把人家的生母杀了好吗?
日后要怎么向南宫琮解释?会不会又是另一波的仇恨生成,像老秦氏一样不死不休,一辈子活在痛苦中?
轩辕青痕眼神困惑的看向两父子,“九离的娘亲死时比现在的南宫琮更小,九离承受得住,南宫琮却不行,他还没断女乃吗?还要豺狼似的生母教他如何戕害长兄,踩着兄弟的尸体往上爬。”
此言一落,父子俩身子为之僵直,被她的话震撼住,久久无法言语,他们都想让事情往圆满的方向走,却忘了只要小秦氏还活着,南宫琮的性子就不会往正途走,反倒会越走越歪,偏向无可挽救的地方。
南宫厉叹气,“你像你父王,杀伐果断,不该留的绝对不留,宁可被人说他生性冷酷也不给敌人死灰复燃的机会。”他做不到赶尽杀绝,一旦敌人是妇人、孩子,他总是犹豫再三,下不了手。
“南宫叔叔不用一直赞扬我,我跟我父王相像是天经地义,如果像南宫叔叔,父王的阔海刀就往你脑袋砍了。”她嘻嘻的笑着,好像乐见两王相杀。
“丫头呀!厚道点,不能这样害你南宫叔叔,你父王是个疯子,他真会砍我两刀。”根本不讲道理,横刀一劈就要人少半截,刀过无痕,血溅三尺,浸润厚土三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