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靖王和哥哥们恼火,梁瑀曦忙道:“你们听我说。”
“若你还认爹,就啥都别说。”靖王态度不容置疑。
“对,你要敢踏出王府,二哥也不认你了。”梁瑀昊斩钉截铁。
梁瑀晟虽沉默,却也别开头。都知道瑀曦主意正,但凡想做的就会一路做到底,可偏偏这事儿就不能由着她任性。
全同她拧上了?梁瑀曦无奈地走到闵老夫人面前,可闵老夫人也调开视线,摆明态度一致。
没法子了,环顾一圈,只剩下梁璟朱视线定在自己身上,虽然她努力不与他建立关系,但眼下……迫于无奈,她只能走到他面前。“哥,我必须离开。”
“为什么必须?”梁璟朱痞痞地拉开笑脸。
你看,这人是不是没肝少肺?在这么伤怀的气氛中,他还能笑得这么开怀,分明就是没有同理心。皇家教养就是比不上靖王府,想那群阋墙兄弟、那群以利谋私的皇家子孙,恶心透了。她在心里拼命给梁璟朱刷恶感。
偷瞄爹爹、外祖母和哥哥们,发现他们竖着耳朵,梁瑀曦扬声道:“喜妹的情况你们都看见了,不论我是否无辜,叶田氏都是我的生母,她造就喜妹从小到大的痛苦,试问她要用什么态度面对我?就算没有睚眦必报,但肯定对我深恶痛绝。
“而我呢?我会不会认为自己生活得好好,为什么从天而降、出现一个外来者?会不会认为她抢走爹娘和哥哥们对我的宠爱?家和万事兴,有对相看两相厌的姊妹,王府后院会掀起多少风波?
“再者,因为叶田氏,喜妹失去受教育的机会,我却是爹娘手把手、一点一点教养出来的。同是王府姑娘,不管是府中下人或外人,是否会拿我们比较?那些随时准备对王府见缝插针的人,是否会贬她扬我,令矛盾加剧?
“喜妹刚回王府既要适应学习,又要面对比较目光,对她公平吗?倘若我们起了争执、结下仇怨,爹娘、外祖母和哥哥们要站在谁那边?最后,我是叶田氏怀胎十月生下的,我一生不愿负欠,我想报答爹娘养恩,也想还报生恩呀。”
“你就不担心近朱者赤,叶家把你变成第二个喜妹?”梁瑀晟忍不住了,握住她的肩膀怒问。
“在堕落的环境就一定要堕落吗?不对,那样的话太没出息。大哥知道我的,我不是会随波逐流的人,何况我只是重新开始,并非从零开始,喜妹可怜,没人为她启蒙,而我有福气,有爹娘的教导,情况截然不同。”
“你打出生就有人伺候,不懂贫穷会让人堕落成什么模样,相信二哥,那种日子你一天都过不下去。”梁瑀昊也听不下去,扳过她的身子,试着说服。
“二哥,何谓贫穷?贫是指眼下没钱,而穷是尽头。我知道一开始会面临贫困,但不相信自己会一辈子穷困,我有爹娘教会的本领,我相信自己可以把日子过得截然不同。”
梁璟朱微哂,这些话在王叔和瑀晟、瑀昊耳里,肯定认为她在画大饼,但他很清楚,瑀曦并未夸口。
“我就没见过有好日子不过,非要去过坏日子的。”靖王见她说不通,气得往她头上弹一栗爆。
“我知道爹心疼我,但我已经占走喜妹太多东西,过去的我还不起,至少未来我能不再侵占。”她撒娇地拉拉靖王衣袖。
靖王恨恨甩袖。
“爹,给我时间证明自己好不?如果我没办法在叶家活下去,您随时把我带走,叶家绝不敢有二话。”
靖王还是不理她,梁瑀曦无法,只能跪求到闵老夫人跟前。“外祖母,您帮我说说话吧,您很清楚女人之间的弯弯绕绕有多可怕,我不想加入战争,不想把自己变成面目狰狞的女人,留下来,对我、对喜妹都不公平。”
闵老夫人叹息,她不想同意却不得不同意,这孩子脑袋清楚啊,她说的每句话都真实得令人心疼,不只喜妹,将来女儿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曦曦吧。
用尽心力疼爱毒妇之女,却让亲生女儿长成一副粗鄙模样,这让当娘的心里怎么平衡?何况曦曦说得对,天底下最残酷的惩罚不是责备而是比较,女人之间感情再好,都会因为比较而烟消云散,何况本就有怨隙的两个孩子。
闵老夫人心疼地模模梁瑀曦的头,这孩子太过聪慧而敏锐。
“好孩子,你去吧,但牢牢记住,老婆子永远是你的外祖母,闵府是你随时可以求助的地方。”
瑀曦松口气,扑进闵老夫人怀里,道:“谢谢外祖母。”
“岳母!”靖王抗议。
“外祖母!”梁瑀昊、梁瑀晟异口同声。
闵老夫人叹道:“曦曦句句在理,你们该把心思放在喜妹身上,那才是你们的亲女儿、亲妹妹。”
靖王气恨不已,他气女儿不长心眼,若是个傻子,傻到不懂逐利便罢,但他一手养大的女儿何等聪明,聪明人做傻事才更教人光火。
*
梁瑀曦朝自己院子走去,从小长大的地方,处处都烙着她的痕迹——
“哥,看我!”年幼的梁瑀曦爬在树上,手里握着刚摘下的梨子。
梁瑀晟远远看见赶紧跑上前,果然下一刻,梁瑀曦没站稳从树上摔下,在丫头的惊呼声中,他箭步上前,把人稳稳接住。
“你看你!要是摔坏脑子,以后看谁要你?”
梁瑀曦笑得看不见眼睛,手里紧攥着梨子往大哥嘴边塞去,自信满满道:“大哥要呀。”
大哥要啊!是真的,她满满自信,认定大哥会要她,一辈子。
梨树在六岁那年种下,是她要给大哥的生辰礼,因为大哥爱吃梨,她雄心壮志的发愿,“我要哥哥天天都有吃不完的梨。”
梁瑀晟感动地抱起她,额头与她相碰,说:“傻妹妹,梨子有季节的,哪能天天有。”
她不信邪,成天拉着丫头在小厨房里琢磨,最终做出糖水梨罐头、梨酒,还把梨子切片蜜糖烘干,做成梨饼,让哥哥一年四季都能品到梨香。
旁人做不了的事,她非得做、坚持做,她相信有志者事竟成,她是穷和尚,深信凭借毅力,自己能够走到富和尚到达不了的地方。
对,她就是这么固执,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扭转局面。
“在这里。”
回头,她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梁璟朱跟上来。
“什么?”梁瑀曦反问。
“你在这里告诉我,泪水只对在乎的人有用,对于不在乎的人,我的痛苦哀伤就是一场戏,你说聪明人会懂得平静的与痛苦哀愁和平相处。”
那次他和瑀昊玩过头,掉进池塘,清醒时发现自己重生了,他回到十岁,突地前世的不甘愿、愤怒、痛苦……所有情绪爆发,他跑到这棵梨树下掩面大哭。
噗哧,梁瑀曦笑开。
“你笑什么?”梁璟朱一头雾水,当时这话让他对她充满敬佩,一个小小丫头,竟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
“当时我只是担心你的哭声引来爹爹,担心二哥被爹爹责罚,只好鼓吹你平静。”
“你讲这番道理,只是为了让我把眼泪憋回去?”梁璟朱额头浮现几道粗黑线,亏他还把这话一再琢磨,并且记下来反覆咀嚼。
“对啊,她是心疼二哥。”
两兄弟随后走来,梁瑀昊伸手揉乱她一头长发,想到她将搬去叶家……就不知道他这二哥也会心疼她吗?
梁璟朱懵了,“那你对我说:‘虽然工作不是生活的全部,却是生命的意义支柱,假使我不去,那么我放弃的不是一份皇差,而是一番经历、一段生命意义。’是为了……”
“对,她想说服你陪我南下办差。”梁瑀晟道。
妹妹全心为他这哥哥着想,只要能达到目的,什么鬼话都能说得出口。
天,他让她耍了。“为什么非要我去?”
梁瑀昊同情地拍拍梁璟朱。“你有钱有人,有你跟着,一路上大哥都会得到最好的安排。”
“你算计我的钱?”梁璟朱不满。
梁瑀晟实话实说,“她还算计你的人,你脑子灵活,行事不按牌理出牌,而我太正直,碰上地方官肯定要吃亏,有你在,我能够省不少心。”
事后证明梁瑀曦没估计错,那趟皇差因为梁璟朱而事半功倍,好到让原本想要低调再低调的梁璟朱遭受报复,因为那回拉下马的,有一大半是大皇子梁璟桦的人。
“你在挑战我的底线。”梁璟朱咬牙切齿。
“你有底线吗?”她的讶异表情惹得梁瑀晟、梁瑀昊捧月复大笑。
梁瑀昊见状,安慰地拍拍梁璟朱的背。“别气,她拐人的话一套一套的,不只有你吃亏。”
梁瑀晟深有同感,点点头说道:“曦曦一哭就要我抱,我不肯,她就说:‘经过别人生命废墟的现场,请不要冷漠地呼啸而过。’听见这话谁能冷漠?”
梁瑀昊接话。“问题是她的生命废墟实在太多,这天天抱的,我的臂力就是这样练出来的。”
“先生罚她写十张大字,她不想写,搞到夜深还没完成,母亲无法,只能许她好处,让她乖乖把字写完,可她居然告到父亲跟前,说:‘强迫未满十四岁的未成年人熬夜写作业,属于雇用童工从事危重劳动罪。’”
梁璟朱冷眼看她,“这糊弄人的本事,不差呀。”
“何止不差,是高强。”梁瑀昊竖起大拇指。
他们一人一句,把陈年往事翻了个遍,那些个黑历史讲到梁瑀曦满脸黑。
她很无奈。“我都要离开了,你们还对我开批斗大会?”
一句离开,让他们齐齐拧眉。
梁璟朱道:“人心是肉做的,只要你不与喜妹对峙,再多予几分忍让,不见得非要离开。”
她轻咬唇,半晌后无比认真回答。“我从不低估友情,也不高估人性。”
梁璟朱沉默,所以她方方面面都想通透了,才做出这个决定?
“先走了,我得整理行李。”挥挥手,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潇洒。
对着她的背影,梁瑀昊喃喃自问:“我们真要拿聪颖慧诘的妹妹,换一个呆傻蠢笨的妹妹?”
“不是交换,喜妹本来就是你们的妹妹。”梁璟朱回答。
“可是曦曦一走,府里就没了开心果。”往后……家里会很无聊吧。
“她热心善良、大方开朗,也确实很能干。”这是梁璟朱的肺腑之语。
梁瑀晟道:“前年大旱流民四窜、盗贼纷起,是她提出鼓吹富商捐银、雇用流民筑城,以免贪官从中层层剥削,半年后,城墙筑得又高又坚固,而流民死伤者稀,皇上大喜,下令封赏。”
梁瑀昊说:“明明是她的主意,她却归功于父亲和大哥。”
这会儿人不在现场,他们一句句说的全是她做的好事。
梁璟朱陷入沉思,前世也有叶田氏的威胁,瑀曦选择妥协,将身边的银子首饰全送到叶田氏手中,直到瑀晟发现不对劲,事情才爆发。前世她决定留在王府,双姝间的争斗,斗得王府后院永无宁日。
然而不管是妥协还是留下,都是女子面对类似问题时会做出的决定,毕竟改变、离开对任何人都是项困难选择。
是哪里不对?从淘墨斋离开到现在,不过几个时辰,这等攸关身世的大事,任她再聪慧,在短短时间里光是理解都很困难,她不但理所当然接受,还能想得如此通透,并且做出一般人不会做的选择?
一定是哪个环节改变了,但……是哪里呢?
“哥,你们有钱吗?能不能借我?”梁瑀昊愁眉苦脸。
“你又没钱?”梁瑀晟觑弟弟一眼。
“身上有钱心不慌,我想凑几百两给曦曦带走,免得她在叶家不好过。”
没想到,梁瑀晟和梁璟朱异口同声。“不用。”
“为什么不用?叶田氏是个刻薄女人,如果她虐待曦曦怎么办?”梁瑀昊一听哥哥们反对,立刻跳了起来。
梁瑀晟道:“曦曦那性子,不让她吃点苦哪会回心转意?”
意思是吃了苦就会想爹娘、想回家?
梁瑀昊击掌,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然梁璟朱笑意渐浓,他说不用,并非想让她吃尽苦头、迷途知返,而是心知肚明那丫头多有能耐。
他还真想看看,她是不是真有本事,能在叶家活出好滋味。
第三章 叶家的生活不好过(1)
“早知道生你没好下场,当年就应该活活把你掐死!忘恩负义的贱……”
叶田氏被打得奄奄一息,却还是在看见梁瑀曦上马车时破口大骂,粗鲁的咒骂听得梁瑀曦皱眉。
试着忽略叶田氏,她拉开车帘朝外望,看着熟悉的街道回想过往。
她是法律系的学生,超乎常人的记忆让她成为人人羡慕的学霸。
她有个哥哥,在永远拿第一的妹妹面前、他很吃亏,但他的性子很好,从不比较,还护妹护得理直气壮。
认真说来,她的人生过得风光而精彩,只是人生无常,国三那年她病了,开刀、化疗,为了给她捐骨髓,哥哥不但陪她进出开刀房,还立誓考上医学院,那对功课不怎么样的哥哥而言绝对是非常艰辛而漫长的过程,但为了妹妹,哥哥做到了。
那段日子,她害怕死亡,却为了不让家人操心,刻意假装死亡并不存在,她不断说服自己,只要有坚强的意志,就能将疾病熬过去。
没想到经过七年的努力,最终她还是在死亡面前低头。
在进出医院的岁月里,她上高中也念了大学,并且在短短的生命中结识爱情。
他是她的学长、名叫梁晟——一个能靠外貌赚钱,却在法律这条路上劈荆斩棘,比任何人都努力的男生。
学长对她爱护有加,而她,暗恋学长。
从高中进入校园的第一天起,她就恋上梁晟。
她因为他选择法律系,因为他学习画画,学霸姑娘一旦恋爱,就是倾其所有竭尽所能。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她死掉、她穿越,她成为大梁王朝的王府嫡女,再然后意外发现……穿书了,她穿进在病床上看的小说里,成为书中三岁的梁瑀曦。
更教她激动的是,书中的男主角梁瑀晟不但长得和学长一模一样,连喜欢的事物都相同,喜欢画画、喜欢律法,并且是个宠妹达人。
至于二哥梁瑀昊……是给她捐骨髓的哥哥呀!
当三岁的她清醒,看见床边的“哥哥”时,她只有一个念头——感激,感激老天爷给自己重活一次的机会,感激祂让自己不孤单。
文中对男主角的童年并未着墨太多,多数写的是他的仕途志业、对刑律的努力及与女主角的爱情,而梁瑀曦不过是书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配角。
在书里,梁瑀曦是个白痴妹妹,她同意叶田氏的计谋,给钱给首饰,却还是在几个月后事情曝光,她的刻意隐瞒让养父母有了想法,疼爱减半,紧接着梁瑀曦和改名梁瑀晨的叶喜妹正式展开战斗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