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要怎么让弟弟点头回家?还有他离家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女乃女乃说是因为她说要送骁觉去美国念书,骁觉才突然爆发,不过,他认为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
可想归想,他不知道自己能为这个弟弟做些什么。
父母骤逝时,他已经二十岁,可以处理自己的痛苦,但骁觉那时才八岁,
父母骤逝的打击肯定巨大,他这个兄长却没陪伴他走过来,更可说是不闻不问十年,他的话骁觉会听吗?他会愿意对他敞开心胸吗?
如果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女乃女乃都办不到,他又如何能够做到呢?
像终于察觉她的视线,秦骁朕回过神后,把事情大致跟她说了一遍。
“所以你前几天要我对在夜店看到你的事情保密,是为了不让你弟弟秦骁觉知道?”
阳如蓝喔了一声,又吃起面前的食物。
秦骁朕点点头,挖起一汤匙摆在自己面前的焗烤海鲜饭,放入嘴里细嚼慢咽,味道不坏。
他感到好笑地想着,坐在大快朵颐的她面前吃东西,谁能不胃口大开?连挑嘴的自己都不知不觉把眼前食物吃进不少。
她身上有种直率开朗的吸引力,令人想靠近她、跟她说话,也许弟弟找上她并非随机。
这点,他倒是可以好好利用。
“秦先生,谢谢你跟我分享这些事,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帮上什么忙?”阳如蓝迅速扫光眼前的焗烤海鲜饭、酥皮海鲜浓汤、生菜沙拉一小盘、葱爆牛肉一小碟。
正处在“肚皮一撑饱,眼皮盖下来”的她,终于放下餐具,专心跟眼前的大人物对话。
“赴约。”秦骁朕放下汤匙,盯着她,发现她眼神中带有浓厚睡意,可爱得就像只猫,他心底不禁轻笑起来。
惊觉自己的反应,他眉心微蹙一下,很快就松开,但有个东西已落入他心底,像颗悄悄被埋下的种子。
“你听到我讲电话的内容?”她诧异地瞪大双眼。
他点点头,眸子强势的紧盯着她,缓缓扬嗓,“他不要这个家,但他想要你,我希望你能答应赴约。”
“可是他才十八岁,我跟他足足差了十岁……”
秦骁朕浓眉微蹙,冷冷打断她的话,“阳小姐,我没要你跟他谈恋爱,只想请你做我跟他之间沟通的桥梁。”
“可是我跟他不熟。”她眉心的纹路皱得比他更深。
现在是什么状况?他们是亲人,却要她这个外人做他们之间沟通的桥梁?这话说出去有几个人会相信?
“凭你刚才跟他讲话的总字数就强过我。”
“你从没跟他说过话吗?”阳如蓝双眉一挑,错愕不已。
“几乎没有。”看着她惊愕的表情,秦骁朕目光一黯,淡淡回应。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从小他跟双亲的互动一样少得可怜,要让这些外人眼中庞大的产业历久不衰,需要花费的心力远超乎一般人的想像。
只是他现在明白事业不是人生的唯一。明知道没人关心是怎样的滋味,又何必让弟弟跟他一样?
“哇——”要不是大老板表情认真,她真的会以为他在跟自己说笑话!再偷偷看眼大老板的表情,她很快垂下眼睫。唔~好像不是很自在喔。
秦骁朕冷眼看她。
“我不会让你做白工,等你替我弄清楚他为什么那么排斥那个家后,我会付你一笔费用。”他不想让眼前这个能够接近并且了解弟弟的机会溜掉。
阳如蓝轻咬著下唇,秀眉皱得死紧,双眸直勾勾地盯着英俊迷人的大老板猛瞧,许久后才开口。
“我答应赴约,不过下班后是我的私人时间,阴错阳差和他有交集是代表我跟他有缘,这件事我管定了,至于费用就不必了。”
“你确定?”秦骁朕不动声色看着她。
她居然不要钱?
“不要钱”通常只代表一件事——她要的东西比这更有价值!
“秦先生,钱很好用这是路边随便一个人都知道的事,可有些事情一旦跟金钱勾搭上,就会变得一点意义也没有。”
见阳如蓝说得大义凛然,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嘴角一撇,轻哼,“很有趣的说法。”
他说完,就看见她朝自己眨眨眼,又眨眨眼,满脸不可置信,仿佛他说了全天下最奇怪的话。
“哇,你们真不愧是兄弟呐!”她边说边摇头,啧啧称奇。“你知道吗?你弟弟刚刚跟我说过一样的话。”
DNA实在好可怕啊!
“是吗?”看着她夸张却有趣的表情,秦骁朕微愣,再看看她边说边摇头的那个傻憨样,他心底不免又是一阵笑。
这女人表情很真,反应很宝。
反复咀嚼着她所说的话,血缘亲情的联系让他胸口微微悸动,这是他从不奢望的体验。
亲情,寻常人家唾手可得的幸福,在他们家族里却宛如天方夜谭,而这个女人却用短短一句话,让他深刻感觉到亲人之间切不断的连结!
他不自觉紧紧盯着她看,分不清胸口涌上的暖流是因突然察觉到亲情,还是因为——她?
“骗你我又没钱赚。”阳如蓝笑咪咪地讲完,看眼手表,惊呼一声,马上从椅子上跳起来。“我差不多该回去,先走了!”
见她要走,秦骁朕突然胸口一紧,不想这么快放她走!似乎是因为对她吐露了内心所在意的事,让他觉得两人关系更亲密,真想再跟她多聊会儿。
但他不能耽误她工作,于是跟她要了手机号码,同时表示晚点会打给她。
在他说会打给自己时,她一颗心竟因他的保证,而偷偷兴奋期待着。
回到自己的座位时,阳如蓝只觉得中午发生的一切好不真实,直到午休结束前一分钟,她才猛然回过神,回拨了通电话给秦骁觉——
“今晚我想去一个地方,你可以陪我去吗?”
第2章(2)
阳如蓝把装满蔬果的推车从大卖场推到一楼机车停放处,在秦骁觉的机车前停下来,转头看向他写满不解的脸。
“这就是你想来的地方?”秦骁觉动手替她把沉重的购物袋放到机车前面,双手抱胸,斜倚著机车看着她。
“对。”她点点头。“我每星期差不多这时候都得来补货。”
“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秦骁觉挑高右边眉毛。
“你又猜对了。”她看着他,露出浅浅微笑。
“我不是猜,是你表现得太明显。”他撇嘴。
第一印象果然没错,她不是那种可以藏得住话的女人,透明得很可爱,也可以让人很放心地和她相处。
她看着自己时,眼中没有恭敬、巴结、讨好,更没有令人愤怒的同情。
她看着他时,眼神坦率,他不喜欢人家盯着自己看,但她是例外。
“你约我,是因为你在追我,或者我们只是互相陪伴的朋友?”阳如蓝不喜欢搞暧昧,对她来说凡事越清楚越好。
“你希望是哪个?”他问得直接。
“后面那个。”她也不拐弯抹角。
秦骁觉耸耸肩,无所谓地回答,“那就后面那个。”
她悄悄松口气。如果他单纯想找个朋友说说话,她很乐意,但要是他另有想法的话,那她就要辜负秦骁朕所托,脚底抹油——闪了!不过,这少年眼睛偶尔会露出忧郁且神秘的神情,下意识她就是知道他没有恶意。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看着对街两摊卖水果的,年轻妈妈带着女儿的那个生意还不错,另外一边的老婆婆运气就没那么好,就算有人走过去,也始终没人跟她购买。
许久,阳如蓝叹了一口长气,吸引秦骁觉注意后,直接把话挑明,“有件事我不晓得你知不知道?”
“跟什么有关?”秦骁觉看着老婆婆,面色凝重。
“秦骁朕。”
“可能知道喔。”他转过头,丢给她一个别有深意的微笑。
“在夜店的时候,你故意跑来跟我搭讪,是因为他,不是因为我对吧?”她有话就问,完全不想保留或遮掩。
这少年虽然只有十八岁,但她觉得他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像秦骁朕那样统领上万员工的大企业家。他们有一样的眼睛,锐利、深沉却也同时充满对平静的渴望。
“不完全是那样。”他轻松笑开。“如果跟他说话的女人不是你,我不会过去,如果跟你说话的男人不是他,我也不会过去。”
“你这样说,我就了解了。”她点点头。
“真的?”他笑看着她,脸上写满“我根本不信”。
“大概了解。”阳如蓝看着他,唇角一勾,决定把该说的说一说,“我想再对你说一件事。”
“嗯哼。”
“今天我跟你出来,是因为秦骁朕知道我们通过电话后主动找我,希望我能跟你碰面,他很关心你。”
大概是站太久了,阳如蓝看见老婆婆伸手到背后拍拍腰部,蹲下来,坐在自己带来的塑胶矮凳子上。
秦骁觉也正看着这一幕,加上她的话,令那好看的剑眉正缓缓蹙起。
“秦家什么都多,就是没有关心这种东西!”他冷嗤。
她转头,目光似乎洞悉了什么,一手还故意欲盖弥彰地掩著嘴巴,眉眼间尽是浓浓笑意。“喔喔!”
这家伙其实没有想像中顽强嘛!
真搞不懂像秦骁朕那种能轻易搞定一大堆事的男人,为何偏偏处理不了这种事?
“干么?”秦骁觉眉一挑,见眼前女人突然怪笑起来,他有股被看穿的感觉,心里直发毛。
“他要我跟你谈谈,了解一下你跷家的原因,现在我懂了,原来是关心的问题啊!”说完,她噗哧一声大笑开来。
“少自以为是!”他朝天翻了个大白眼,故作不屑地怒哼。“别妄想你可以轻易改变别人。你以为你那样说,我就会答应你回去那个佣人比家人还多的地方吗?”
“大多时候人不能改变别人,但如果我想,我就会尽力去做。”阳如蓝朝他抬高下巴,就算他恶言相向,她依旧笑容灿烂如花。
“你这女人真奇怪。”他瞪着她的脸,浓眉倏扬,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从她脸上移开目光。
“我还以为自己在你心中的地位是‘笑容很可爱’。”她说完,一样用温暖笑颜面对他鄙夷的冷酷神情。
闻言,秦骁觉心一怔,霍然仰头大笑。
是啊,早在跟她要电话的时候,就知道这女人的微笑很吸引人,就算只是喝醉酒傻笑,也能透露出温暖。
他笑得很突然,也收得突然,几秒钟的时间,他完全收起笑脸,表情正经地看着她,危险地问:“敢不敢赌?”
“赌什么?”阳如蓝傻傻地掉入陷阱。
“谁能让老婆婆把芭乐卖出去,谁就赢。”他扔出战帖。
“喔,赢的人有什么奖赏?”她反射性问出口,觉得这个问题远比“干么要跟你赌”来得重要多了。
秦骁觉一手抚模下巴,一个弹指后朗声建议。“十万块。”
她一听,反应极为自然地翻个白眼,彻头彻尾忘记正在跟自己讲话的人是大老板他家亲戚,直接批评,“无聊!”
在秦家总被人捧著的秦骁觉听了,神色微怒,从未被人吐槽过的他正要发作,就听见她说——
“输的人要听赢的人一次。”阳如蓝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呀晃的,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这些有钱人喔,怎么全都一个样,动不动就把钱抬出来用。
她才不跟他们赌钱,钱是他们最不在乎的东西。她又不是傻了,付出十万块,有人不痛不痒,她可是会想到就痛,而且很有可能痛上一辈子耶。想都别想!
“好。谁先?”他很快就同意了。
“你提议,你先。”她对他友善地笑了笑。
让他先,免得说她欺负英俊少年郎。
“如果你输了,不要学穿裙子的哭哭啼啼。”秦骁觉要往老婆婆的摊位靠近前又挑衅。
“我本来就穿裙子!”阳如蓝没好气瞅他一眼。穿裙子又怎么了?又不是只有女人才会哭,少看不起人。“不过你放心,要哭我也会躲在被子里哭,不会去伤害你的眼睛。”
他没说话,轻轻一笑后,踩着坚定的步伐走向老婆婆的摊位,蹲,开始挑起篮子里的芭乐。
冷冷清清的摊子有了人气,自然有人跟着靠过去东瞧瞧、西看看,秦骁觉手里抱着一袋芭乐,朝她走过来的脸上有藏不住的得意。
两人站在机车这头,不说话,屏住呼吸,专心观察老婆婆摊位的状况。
几分钟过去,老婆婆的摊位回归平静。
“你刚刚花了多少钱?”阳如蓝突然开口问。
“一百元。”
“看看我这招,一块钱都不用。”她抛给他充满自信的一眼后,推着手中空荡荡的手推车走向老婆婆。
她想干什么?秦骁觉困惑地看见她把空的手推车放在老婆婆摊子旁边,转过身,朝他露出得意一笑。
他缓缓皱起眉头,搞不懂她的目的。
几分钟过去,第二个人把空的手推车推到阳如蓝那架后面,把退币孔处的链子拿起,塞入,看眼老婆婆的水果后转身离开。
秦骁觉看向她,她也看向他。
见他挑起眉,她对他说:“等一下。”
接着,神奇的事发生了。
越来越多人把手推车推到这里摆放,几乎每个把手推车往这里放的人都会探头看一下,其中一个人先跟老婆婆买了五颗芭乐。
手推车串成长长的一条龙,而人气带来买气,两小时后,老婆婆面前的篮子里空空如也。
“你觉得怎样?”阳如蓝抬头,笑看向他。
仿佛被神奇的魔术所迷惑,秦骁觉摇摇头,低笑道:“也许你真是个可以改变别人命运的怪女人。”
“愿赌服输,希望你们这些穿裤子的别跟我啰哩叭唆、讨价还价!”阳如蓝加深脸上笑意,故意拿话激他顺便复仇。
其实她哪能改变命运,如果可以,她第一个要改的就是自己的命运。今天只是幸运,是因为她常跑大卖场买东西才观察到这心得。
“说吧,要我听你什么?”她从头到尾都没有隐瞒过他赴约的原因,尽管对她的要求心里有数,他还是开口问。
“马上回家。”阳如蓝静静看着他。
果然——他脸色一沉。
“就知道穿裤子的言不可信……”瞥见他的表情她的碎碎念才刚起头,就被他硬生生打断。
“如蓝。”
她皱眉。直接叫名字?她年纪可是比他大呢!
“干么?”虽然想纠正他,但见他看起来就是执拗的家伙,要是闹得不愉快就不好了,就当他们是朋友让他叫吧。
秦骁觉专注地看着她,收起轻松态度的他,竟隐约透出威严的气势。“今晚我会回家。”
“谢喽!”她却依然轻松的对他笑笑,外加不断点头表示赞许。
他又接着说:“我还会去找你。”
“以朋友的身分?”她眨眨眼,歪著头问。
他起先没有说话,只定定看她,数秒钟后,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抛出令人意外的一句——
“这我不能跟你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