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对于至今无所出的李玉兰,温玲珑大约只能送她“报应不爽”四个字了。
父母为恶,为的却是她,她既享受好处,便没有逃避坏处的道理。
既信鬼神,便该信报应,可惜世人求神拜佛,却总是安慰自己好的灵,坏的不灵。
兴南侯夫人心中其实很纠结。
当年的事,若说心中不后悔倒也不尽然,只是程度有限罢了,然而时至今日,兴南侯夫人倒是真有些相信,人的命,天注定。
背着那样的批命,温家的姑娘仍是嫁入王府,并生下麟儿,就算真的短命,这辈子也值了。
温玲珑是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若是知道了,必是要哼上她几口的。
若是她就这么死了,一点儿都不值得!
她希望自己可以平平安安地看着儿子健康长大,成家立业,而不是成为他短命的老母,变成灵牌让他年年祭拜。
“妙空大师说,他为昔日所种之因,画地为牢,余生不再为人批命,以此为戒,警示门徒。”
响鼓不用重槌,温玲珑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兴南侯夫人的手一下就在袖中攥紧,难道妙空大师对安王夫妻说了什么?
温玲珑却在这个时候又轻笑了一声,说道:“这妙空大师啊也真是的,人的命天注定,不过是借他的口说出来罢了,如何算得是他种的因,他这是参禅误入歧路而不自知啊。”
兴南侯夫人一怔,心里不自觉便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夫人若是真有所求,我看妙空大师这里是行不通了,他陷在自己的迷障中无法月兑出,已无法再为他人解惑释疑了。不过,这天下间能人异士多的是,夫人不妨试着去找寻一番,或许也能有所收获。”她十分有耐心地给予建议。
看着眼前这眉眼柔和的女子真心给予建议的模样,兴南侯夫人突然有一种被人当面给了一巴掌的羞辱感。
“多谢王妃,妾身会去找寻的。”
看着几乎算是落荒而逃的兴南侯夫人,温玲珑嘴角笑弧依旧,轻淡而又缥继,带着一种不真实感。
有句老话说得好——做贼必心虚!
兴南侯夫人今天会来试探,她并不觉得奇怪,只是她以为兴南侯夫人的城府应该更深才对,但显然做贼心虚让她心神不定,表现没有正常水准。
小蛮有些奇怪,姑娘之前一直是不轻易开口的,但兴南侯夫人过来,姑娘倒是有问必答,兀自说了不少的话出来。
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惑一样,温玲珑低声笑道:“做人要和善,助人为快乐之本。兴南侯夫人有疑,在我能力范围内我自是帮她解疑释惑,就当日行一善了。”
小蛮:“……”
不是她吐槽自家姑娘,从她在姑娘身边伺候起,但凡姑娘说出什么日行一善的话时,基本都不干好事。
更别提那什么“助人为快乐之本”了,那更近乎是——“你要落水,我很乐意推你一把”的意思。
姑娘的性子是有些促狭的,甚至有时候还显得有些恶劣。
可能怎么办呢?
自家的姑娘,性子恶劣些,也只能包容了啊,又不能换主人。
再者,姑娘冒坏水的时候基本都是有因由的,十之八九都是对方有错在先,才会引得姑娘伸张正义。
嗯,姑娘一向是用“伸张正义”这四个字解释自己行为的,姑娘还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理让三分;人若还犯,斩草除根。
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人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只不过,她们家姑娘的容忍度标准时常跳跃,时高时低的,这个后果就越发的让人难以预料了。
第十一章 太子妃请客的用意(1)
请柬?还是太子府发来的?
温玲珑翻着手里的请柬表情十分的耐人寻味。
她二十岁生辰的日子就在后天,这请柬却是请她明日到太子府赏花,这可就太有意思了。
最后,温玲珑笑着将请柬扔到一旁对小蛮说了一句,“回送帖的人,就说明日必到。”
“王妃……”小蛮有些犹豫,虽然没有人说,可是临近姑娘的生辰,大家暗地里都有些草木皆兵。
“去吧,我心里有数。”
小蛮无奈,只能转身前去回覆。
龙昭琰抱着儿子从一边走过来,“真的要去?”
温玲珑笑了一声,“这么明显的来者不善,我傻吗?”
“准备怎么做?”
温玲珑从他怀里接过摆着两只小胳膊朝自己扑腾的儿子,亲亲他的小脸蛋,笑说:“车到山前必有路,着什么急。”
龙昭琰提醒她,“明天。”
“那也还有好几个时辰才到明天呢,不急。”她既心里有数,龙昭琰也不再多问,只在她身边坐下,看着母子两人嬉戏。
小家伙越长越敦实,胳膊腿越来越有力,现在已经可以坐得很稳当,最近特别喜欢把自己当成一颗球在宽大的榻上滚来滚去。
刚才就是滚累了,看到了亲娘,像蛾子一样扑腾着要找人,他这才抱着他过来。
小团子玩累了,肚子饿,被亲娘抱在怀里喂女乃,吃着吃着就睡着了。
因为他还时不时地吮两下,温玲珑也没有着急将他放下,就那么抱着,直到小家伙睡熟,自己松开了,她这才掩起衣襟,将他交给伸手来接的丈夫。
龙昭琰将儿子放到火炕上,给他盖上了小被子。
温玲珑也上了火炕,拿过了针线匮萝里做到一半的内衫继续缝。
她当初就应该坚定地拒绝给某人缝衣服这件事,也不至于现在他除了自己缝的内衫不肯再穿别人做的,她这纯粹是自己给自己找了额外的工作。
龙昭琰半躺在儿子身边,看着妻子给自己缝衣服。
如今她的针脚倒是越来越见细密,绣花的手艺就不提了,因此她从不绣花,就是被他逼着才会动一动针线,否则是完全不想沾手。
别看她耍扇子能耍出花来,演纨裤子弟有模有样,但论起女儿家该通晓的针潇女红上,她就大为逊色,整个儿很颠倒!
难怪温七曾在他跟前感慨说,他家九妹活月兑月兑就是生错了性别,叫她一声九少完全不违和。
缝着缝着,针线停了下来,温玲珑若有所思地盯着线头,喃喃道:“不对啊。”
“哪里不对?”
温玲珑抬眼看他,“这事不对。”
“嗯?”
温玲珑把衣服往筐萝里一放,直接搁到一边去,盘腿坐直,准备跟他好好分析一下。龙昭琰也坐了起来,收起了那一身的懒散。
“是不是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什么?”龙昭琰也被她的说法弄懵了。
温玲珑从头分析,“按说我现在跟李家并没有利益纠葛,他们不该揪着我不放,可是处在这么个关键的时刻,太子妃却给我下了帖子,她脑子有坑吗?”
龙昭琰冷笑,“也许呢。”
她突然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当年兴南侯府找上妙空大师用批命害人,会不会当年妙空大师也曾给太子妃批过命?”
“妙空大师不曾,但别人曾经给她算过命。”龙昭琰脸上的神色冷厉。
果然是有别的事!
温玲珑追问:“那你可查出当年的批语?”
“皇后笃信卜算之术,当初欲请妙空大师为几家闺秀相命,但那时妙空大师已经闭关修行,不再给人批命,就算她身分尊贵,也是无用。”
“所以她就请了别人来看。”温玲珑特别迅速地得出了结论。
“是。”
温玲珑笑了下,眼珠转了转,道:“让我猜一猜啊,是不是那位高人说如今的太子妃乃是凤凰之命?”
龙昭琰点头。
温玲珑翻了个白眼,“雀占凤巢,龙不落地啊,这恐怕就是太子至今没有子嗣的原因了。”
龙昭琰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温玲珑没注意他的眼神,兀自说:“那位高人是和尚还是道士?”
“是一个道士。”
“又是道士,因为一颗老鼠屎导致全体名誉受损的一天。”温玲珑摇头感叹。
龙昭琰看着她突然跋鞋下地,跑到门边去,对着程川小声吩咐了几句。
他有些狐疑,也跟着下了火炕。
“我一会儿出门一趟。”温玲珑向他交代自己的行动。
“去保国寺吗?”
“猜对了。”她点头。
“我同你一起。”
“你留在家看孩子。”温玲珑拒绝了。
“府里有人照看他。”
温玲珑便有些嫌弃地说:“你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缠人,什么事都要跟,你现在都快成我的影子了。”
“求之不得。”
“行吧。”温玲珑无奈。
车马很快备好,程川、小蛮、小婵被留下照看龙晓堂。
正月里,街上行人车马稀少,出城的更加不多,行程倒是一路顺畅。
到了保国寺,夫妻俩直接求见妙空,听到安王夫妻来访,闭关的妙空再次见了他们。
“施主所来为何事?”三方坐定,妙空开门见山发问。
他问得直接,温玲珑答得也干脆,“大师可看过当今太子妃的命?”
妙空闻言微怔,继而却微微一笑,“命里无时莫强求,世人多是自误。”
温玲珑也是一笑,“生在锦绣衣冠里,总归也是富贵命。”
“施主所言极是。”
她突然神色一正,“大师,后日我满二十岁了,到时如何?”
妙空闻言只是淡然一笑,“该如何便如何。”
“若是如此,世人如何看大师?”
“世人如何,与我何干。”妙空神色从容,眼含笑意。
温玲珑恍然一笑,“也是。”
“施主似还有话未说。”
温玲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明日太子妃请我过府赏梅,不知吉凶。”
妙空看着她,温玲珑也看着他,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过了好半天,妙空摇头而笑,“施主,若是府中待得无趣,便到寺中清静几日便是,与老衲谈谈禅理也可,品几日素斋也可。”
温玲珑大大的眼睛里,装了满满的疑惑。
龙昭琰倒是听明白了,心下也是好笑,开口道:“长生,大师是说你莫来与他说笑。”
“我没有啊。”温玲珑一脸无辜,她很认真的问呢。
妙空笑着垂眸捻串珠。
温玲珑恍然大悟,“啊,是说我不会出事的意思吧。”
龙昭琰不由摇头,平时挺聪明的,难得听她说傻话。
她兴致勃勃地说:“那我就放心了。”可以放心去浪了。
见她这么一副语气神情,龙昭琰反而有几分担心了,“你想做什么?”
温玲珑故作正经地清了清嗓子,“我这人吧,有个坏毛病,只要不会死,我通常就会往死里作。”
“咳。”垂眸的妙空唱了一声。
龙昭琰也不知该如何评价妻子的秉性,很多时候她是太过胡闹了。
“施主率性之人。”妙空好半晌才挤出这么一句好话。
“嗯,这个我倒认,”温玲珑一本正经地说,“我向来认为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人敬我三尺,我敬人一丈。我日子过得稀里糊涂的自己乐呵就是了,若是非要我算得清清楚楚,那后果我可不保证。”
妙空不禁劝了句,“施主身为尊长,还应礼让小辈几分才是。”
“大家都是头一次做人,凭什么我要让着她,她年龄还比我大两岁呢,不让。”
这话不假,理所当然,妙空也无话可说。
龙昭琰则道:“随你闹。”
妙空只能摇了摇头,命理不可看的人,偏要主动去招惹,更别提这人身边还有一位命格贵不可言的人,有人太过自不量力,也是瞎了心。
最后,温玲珑两人是在寺里用过斋饭才下山的。
回到城中的时候,正是暮色四合时。
马车还没在王府门前停稳,便有人从门房直奔过来。
赶车的刘八认出来人是平远侯府的二管家,便转头告诉了车里的人。
“二管家,这天儿都黑了,什么事这么急啊?”温玲珑掀起车帘一角笑对他言。
“小的给姑女乃女乃请安了。”二管家赶紧行了礼。
“家里有什么事吗?”
二管家走到车窗前,压低了声音道:“老侯爷让小的告诉姑女乃女乃,您想干什么便干什么,不用拘着性子。”
温玲珑一下就乐了出来,巧笑倩兮地道:“还是我祖父疼我。”
“话既带到,小的便回去覆命了。”
温玲珑模出一块碎银,递过去,“拿着买茶吃。”
“谢姑女乃女乃赏。”二管家谢过赏,转身到一边牵了自己的马,上马离开。
温玲珑放下车帘,回头迎上男人的目光,下意识回了一个笑脸。
龙昭琰有些感叹,“本王不穷的。”
温玲珑振振有词地道:“败家行为是不值得提倡的。”
外面放凳子的刘八听到里面的对话,嘴角不由自主上扬,能得姑娘赏的那都得是府里有头有脸的,一般人姑娘还真不乱赏。
以前在府里,要看谁跟姑娘亲近,那得看姑娘给谁的赏银最多,可以说姑娘的赏银简直就是府里的风向标。
随着姑娘嫁到安王府,这种作风也从平远府带了过来。
王爷打赏多,但不值得羡慕,该羡慕的是拿到姑娘赏银的人,姑娘打赏少,可是但凡得赏那可都是得脸的人,或者事情办得好。
王爷大约还不知晓这情况。
龙昭琰先下了马车,然后又将妻子扶了下来,替她拢了拢身上的大敬毛,确保不会受风,这才半拥着她进府。
回到内院,解掉大髦,净过手脸,又拿暖炉暖过手,温玲珑这才从小婵怀里抱过早就朝自己张开双手的儿子。
被爹娘抛弃大半天的安王世子不高兴了,头抵在母亲的颈边轻蹭。
“我们阿堂这是闹小脾气了,可真难得。”老母亲欣慰地笑。
小蛮忍不住在一边说:“这还是王妃和王爷第一次把小世子扔在一边呢,他这是不习惯。”
温玲珑亲亲儿子的小脸蛋,又颠了几颠,说道:“我们阿堂是小男子汉,才不会使小性儿呢,是吧。”
龙晓堂只抱着母亲的颈子不松手。
“好了,娘也有事要办的呀,是不是,乖乖。”她抱着儿子往内室,边走边问:“女乃娘可喂过了?”
“小世子不吃呢,只喝了些水。”
温玲珑忍不住拿手指点点儿子的头,“越大越难伺候了。”
小蛮和小婵低头,她们倒是认为是小世子越大越难糊弄了。
温玲珑喝了两盏热水,这才解开衣襟,让儿子吃女乃。
龙昭琰就在一边看着他们母子打官司,虽未说话,但眉眼间含的俱是笑意。
也就只有对儿子妻子还能耐心多一些,套用她自己的话说,第一次做母子,大家都是新手,只能互相迁就了。
猛然间龙昭琰又想到之前她在寺中对妙空说的,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没有谁一定要容忍谁的道理。
这就是对自家人和外人的区别了,对外人,她不会容忍,对家人,她可以互相迁就。
她做人倒是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可仔细想来,却又不乏哲理。
太子府的赏花宴是回京后……不对,是温玲珑长这么大,头一次正式到别人家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