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
眨了眨睡得有些酸涩的眸子,靳天璇舒服地伸展着四肢,这可是离开骆家后,她头一回睡得那么舒服了。
转了转有些僵硬的颈项,然后愣住。
傻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影像,望着望着,一阵酸涩蓦地充塞她的眼眶——
瓦儿小小的身躯安稳地趴在皇甫傲凡伟岸坚实的胸膛上,睡得又香又甜,像极了一对父子……
靳天璇甩甩头,甩去自己这种荒谬的想法。
起身,她不自觉地又呆望了好一会儿,这才走到两人窝着的椅子旁,有点粗鲁地伸手摇了摇皇甫傲凡的肩,冷着一张脸小声说道:“是谁让你这么抱着瓦儿的?”
她的口气带有浓浓的质问与不悦,手一伸,就要抢过孩子。
瓦儿是她的,她一个人的。
“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抱瓦儿。”这娃儿虽然看起来小小一个,可是其实挺实的。
“这不用你管。”语气依然不善,靳天璇拒绝因为他的和善而改变自己的态度。
她今天会变成这样,不都是他害的吗?
如果老天爷愿意让她许个愿,她绝对会希望这辈子都没见过他。
“你很不开心,睡得不舒服吗?”望着她冷凝的脸色,皇甫傲凡明知自己的关心绝对会碰了个大钉子,可他却忍不住开口问道。
连睡了三天三夜,醒来却不见一丝丝的满足,不知怎的,她这样的坏情绪就是扯动了他的心思。
“不用你管!”
靳天璇没好气地回道,依然坚持要抱回儿子,可是皇甫傲凡却不让他抱,迳自将孩子抱上了榻,还细心地替孩子盖好被褥。
“你在我皇甫家做客,我自然应该关心。”回过身,即使靳天璇的表情依旧不悦,但他却没有动怒,反而迳自从怀里掏出一个细致的瓷瓶,便朝着双手环胸而立的靳天璇走过去,在她身前站定。
“你想干么?”瞠眼,瞪着像座山横在她面前的男人,靳天璇警戒地质问。
皇甫傲凡望进她的双眸,她总是用那种像是看到坏人的眼神瞪着他,看来她似乎对他没有多大好感呵!
即使他其实真的没有对她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不语地打开瓷瓶的盖子,挑勾起瓶中充满药草香的膏药,就在她那戒慎恐惧的目光中,他的手轻揉地抚上她的脸颊,那上头有个铜钱般大小的烧伤,还交错着青青紫紫的巴掌印。
“你……”
他的举动似乎太过亲密,靳天璇直觉想要往后退,可是皇甫傲凡却用另一只手攒住她的手臂,怎么也不肯让她逃开。
“你的伤口得上药!”不让她抗拒,他言简意赅的说道,彷佛这样便足以解释他的行为。
他的动作极为熟练,彷佛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弥漫开来的药草香,掺和着他的气息,随着她的呼息逐渐窜入她的心肺。
原该挣扎的靳天璇一时间怔忡了起来。
这药香,挺熟悉的,她似乎在哪儿闻过,不过……是在哪儿呢?
好像、好像她用睡觉发泄她的不悦时,似乎也曾隐隐约约闻过这样的味道。
是错觉吗?还是……其实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为她上药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怀疑、不安倏地充斥心间,回过神来的靳天璇,不再是个乖乖任人摆布的愣女圭女圭,她一伸手,挥去他替她细心上药的手,再次恢复成原本戒备心十足的女人。
突如其来的拒绝让皇甫傲凡顿觉不悦,他的浓眉高高的挑起,深邃的眸中更是翻腾起几许怒意。
他本就不是那种软趴趴任人揉捏的性子,本是心中对她有愧,所以总是让她三分,可却没想到她这般拗的性子,简直能让佛也光火。
咬着牙,他隐忍着怒气,说道:“你非得这样拒他人的好意于千里之外吗?”
“我不需要你的好意。”对于他的退让,靳天璇哪里会领情,毕竟她始终认为眼前这个男人是灾星。
要不是他的出现,她的屋子不会被烧,那一烧,甚至还差点烧掉了她们几个人的小命。
待在他家养伤,还得为他顾着意中人,承受皇甫老夫人那种苛刻的羞辱。
不,他的好意她一丁点儿也不想接受!
“你可以留着你的好意,等我的伤一好,我就会立刻离开这里,我不想再继续当你心上人的挡箭牌了。”
如果皇甫老夫人没来搅局,她或许还会乖乖待在这儿养伤,可偏偏那日皇甫老夫人的谩骂和责打,已经勾起她当年最不堪的记忆。
因为不愿再想起,所以只好逃离,就算被指责不识好歹或言而无信也无妨。
“我不准!”想也没想的,皇甫傲凡的话就这么冲口而出。
每回,当她这样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有他在的地方,他的心不知为何,就是会马上产生极大的抗拒。
“皇甫大将军,我与你非亲又非故,就算真的承了你的情,住进这儿,但应该算不上是你的犯人,我要离开,谁能挡我。”
脚长在她身上,要走便走,与他何干。
可别以为有权有势就可以为所欲为,别人兴许会对他唯唯诺诺,但她不会。
当年死了不过数面之缘的丈夫,才刚从姑娘变成女人,转眼之间又成了寡妇。
夫婿死后,她本已认份的要在骆家守寡一辈子,可骆家在两个月之中给她的折磨,早已让她忘了女人该有的柔弱。
后来,她又有了瓦儿,为母自然得强,她再也不容任何人将她搓圆捏扁。
“你……”皇甫傲凡总会被她的固执惹得气恼烦躁,但只能怒眼瞪着,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
怎么可能呢?
他能面对杀声震天的千军万马,就连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见了他,都得让他三分,但怎么偏偏一遇上这个女人,他总是屈居下风。
不想再和他搅和下去,靳天璇索性往房门走了几步,手一伸搭上了门闩,毫不犹豫地开门,一双水眸直勾勾地瞧着他,送客的意味明显。
瞪着她那张写满了固执的脸庞,明明就是个娇女敕水滴的女人,可总是倔得让人忍不住发火。
这女人……
皇甫傲凡在心中咕哝了几句,就在踏着愤怒的步伐,与她错身之际,她的一句话彻底地摧毁了他的自制力——
“康姑娘是个美丽却柔弱的姑娘,禁不起老夫人三番两次的折腾,有时候你得像个男人。”
因为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纠缠,却也不能对他所做的事视而不见,所以靳天璇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给了他这句忠告。
她相信,如果皇甫傲凡继续这么闷不吭声,康绮莲的下场绝对会很惨。
原本不过是好心好意的一句劝言,谁知道却勾起他那莫名其妙的滔天怒火。
听到她的话,皇甫傲凡的脚步蓦地一顿,深邃的瞳眸散发出熊熊的怒焰。
她不允许旁人干扰她的人生,却又自以为是的想要干涉他的人生。
皇甫傲凡瞪着她,眸中的烈焰就像随时都会灼上她的肌肤那样真实。
“你不要自以为是,康绮莲她……”
本要解释的话到了舌尖,蓦地顿住,他竟然因为一时冲动,差点把和赫连秘密进行的计划说出口。
以前的他不是这样的啊!
为什么一碰到她,就总是乱了平静和分寸?
难道……一抹臆测闪过,一种他从来都不曾想过的可能性,突然跃升于脑海。
不可能吧!
“怎么了?”瞧他像是要把人给吃了的目光,靳天璇蓦地住了嘴,似乎也发现自己管太多了,菱唇往上勾了勾,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好吧,我道歉,是我多管闲事了。”双手一摊,她连挣扎都没有,就非常干脆地说道。
道完了歉,她金莲儿毫不犹豫的一旋,认定已经成功送客的她,毫无眷恋的走回屋内。
最近发生太多事了,她得好好盘算盘算接下来该怎么做才是。
第4章(2)
书房里,一股沉静的气息笼罩着……
皇甫傲凡瞧着眼前那十万火急送来的密函,浓浓的剑眉紧拢在一起。
看来,不能再拖了。
后援的军粮总是不到,边境邻国却又蠢蠢欲动,再加上前阵子他遇袭的事还没查个水落石出。
再说,那柳青云已经查出是他上醉仙楼将康绮莲带走,最近更是将他视为眼中钉似的,用尽手段阻挠军务。
这种种的一切都让向来以国事为重的他,心烦意乱得紧。
“老大,查出来了、查出来了。”赫连苍龙高声喳呼,总是人未到声先到。
“我说上官那小子还真是不简单耶,虽然死要钱,但只要奉上了银两,还没有查不出来的事儿。”
听着赫连苍龙的废话,皇甫傲凡的眉头连掀都没掀,只是沉静的问道:“查出什么来了?”
踩着大步,在皇甫傲凡面前站定,向来急性子的赫连苍龙这回却漾着满脸得意的笑容,不语地卖起关子来。
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回答,皇甫傲凡抬眸,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兜了满月复心事的他,压根就没心情猜哑谜,双眼直勾勾地瞧着案上的兵布图,心里盘算着兴许该是时候回战场上去了。
离关那么久,其实也只是为了找粮,现在只需要拉拢柳青云,那么他就可以无后顾之忧的杀敌卫国了。
“咦……”原本沉着气等待着,可是等了好半晌却等不到皇甫傲凡的询问,急性子的赫连苍龙终于按捺不住。“我说兄弟啊,你怎不好奇我到底查到了啥?”
皇甫傲凡不发一语地瞧了赫连苍龙一眼。不问,是因为他知道开口问绝对是多此一举,反正不管他问不问,以赫连那大剌剌的性子,是绝对忍不住话的。
果真,不过又过了眨眼的时间,赫连苍龙已经迫不及待地自顾自说道:“咱们都被蒙了,还以为是因为咱们,那婆娘那间风吹就倒的屋子才会莫名招来一把火,但其实那些黑衣人可不是来杀咱们的刺客,他们的目标就是那婆娘耶!”
一改方才的漫不经心,一听到他的话,皇甫傲凡的注意力全都兜了回来。
“你也觉得冤吧,明明是她们自己招来的灾祸,还一天到晚说咱们是灾星,完全不顾念我们的救命之恩……”
长串的叨念没入皇甫傲凡的耳中,他唯一听进去的,就只有那些黑衣人是冲着靳天璇而来的这件事。
怎么可能?!
明明只是个努力想要生存下去的寡妇,怎么可能无端惹上这样的灾祸。
但瞧那些人凶残的手段,明摆着就是要她们的小命。
是她那过于刚硬的性子,招来这些灾祸的吗?
脑海中因为这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消息而疯狂地转着,在他还来不及意识到的时候,他的手已经冲动的窜出,揪住赫连苍龙的衣襟。
手蓦地收紧,皇甫傲凡也顾不得自己的举动让自个儿兄弟惊骇得快要说不出话来,只是厉声问道:“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赫连苍龙瞠大眼睛瞪着他,印象中他这个兄弟一向很冷静,就算是被敌军包围,依旧气定神闲,但自从招惹到靳天璇那个女人之后,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因为她而失了分寸。
倏地,赫连苍龙眯起眼,那探究的眼神彷佛看穿了什么似的。“你喜欢上那个寡妇了!”
他早该想到的!
只怕早在第一眼看见时就动了心吧,所以才会三番两次做出那些惊人之举。
厚,天下的女人是都死绝了吗?
皇甫傲凡谁不好瞧上眼,偏偏瞧上那个寡妇靳天璇,他甚至不用脑袋瓜子想,也知道这事绝对会让皇甫老夫人气得七窍生烟。
“快说!”心急如焚的皇甫傲凡根本没有闲情逸致和赫连苍龙话家常,他只想尽快知道来龙去脉。
他想知道她到底招惹到什么样的麻烦。
“靳天璇那女人是个寡妇,你知道吧?”
“别说废话!”
听到他的话,皇甫傲凡蓦地咬牙,冷声喝斥,惯有的冷静自持和自信,早已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我不是在说废话,找来杀手的人,正是她那个无缘的婆家。”
“为什么?”
如果是她的婆家,为何想要对她痛下杀手?
缓缓松开揪着赫连苍龙衣襟的手,皇甫傲凡压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他知道她是寡妇,但看她孤身一人带着孩子,他还以为她无依无靠的,怎么莫名其妙又冒出一个婆家来。
“嘿,你别瞧靳姑娘粗鲁的模样,她的婆家来头倒也还不小。”
“是哪一户人家?”
“是江南首富骆家。”
江南和京城,那可是千里之遥,他们究竟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大费周章的买凶杀人?
虽然皇甫傲凡没有问出口,但终究是十几年的兄弟,于是赫连苍龙很有义气地把他用一整个月月俸买来的消息,全都说了出来——
“说起来,靳姑娘也是可怜,她的夫婿是骆家的独子,长年为心疾所苦,几度命危,骆老夫人爱子心切,所以替他买了个姑娘来冲喜,也不晓得是不是靳姑娘命硬,才入门没多久,骆家长子便心疾发作,驾鹤西归,痛失爱子的骆老夫人将所有责任都归咎到靳姑娘身上,因为无法承受丧子之痛,所以骆老夫人靠着折磨靳姑娘来平息心中的怒火,靳姑娘初时倒也认命,整整被折磨了近两个月也不吭气,但突然有一天,她就逃了。”
皇甫傲凡置于身侧的两掌倏地紧握成拳,即使只是听着不曾目睹,但靳天璇的遭遇却依然教他心疼万分。
但他却很难想像她那种执拗的性子,也会有认命的时候,他还以为她是那种宁愿死,也不会认输的人。她定是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才逃的!
“就因为这样,所以骆家派人追杀她?”
因为心动,早已视她的安危为己任,如果骆家仅仅因为如此荒谬且可笑的理由而不肯放过她,那么他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倒也不是。”赫连苍龙蓦地摇摇头,心里却着实佩服死要钱上官极品的本事,短短的时间内,竟然连这种极为私密的事儿也查得出来。
“不然呢?”
“听说骆老夫人依然很难走出丧子之痛,为了寻求心灵的安稳,所以这几年来,开始礼佛,长年茹素。”
“哼!”皇甫傲凡不屑地冷哼一声,完全不以为然。
吃斋念佛的人,会派杀手来杀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这个因为保家卫国而手染鲜血的将军,不就应该可以功德圆满,羽化成仙了。
“因为茹素礼佛,所以对于以前伤害靳天璇的那种迁怒做法深感后悔,尤其是最近,她甚至派人要寻找靳姑娘的下落,想好好弥补她。”
“用杀人来弥补,这倒是前所未闻啊!”皇甫傲凡不悦地咕哝着,因为曾让靳天璇受了苦,所以他对骆夫人这种行为着实无法苟同,因此每听一句,他就忍不住回上一句。
那模样,还真像是个小家子气的女人呵!
因为没见过皇甫傲凡这个样子,赫连苍龙一时间实在无法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