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瓦儿染上风寒,总是昏昏沉沉的,靳天璇的一颗心也一直紧揪着。
好不容易儿子终于不再那么虚弱,双脚能够落了地,她的心一安,方才因为白妙芹和莫问灵的软弱而烧起的熊熊怒火,也全都没了。
“娘,姨姨哭了!”
童言童语中带着浓浓的不安与关心,那有些害怕却仍佯装勇敢的模样,成功也让靳天璇的心里充满了不舍。
“没事,姨姨她们是在担心瓦儿,瓦儿受了风寒,姨姨很心疼。”
水眸横瞪,无声地警告着白妙芹和莫问灵速速收回眼泪,否则要是吓着了孩子,后果自负。
显然靳天璇的威胁立时奏了效,只见莫问灵火速抹去泪痕,对瓦儿漾出疼宠的笑容。“是啊,咱们没事,只是担心瓦儿的身体。”
“瓦儿不是在说灵姨和芹姨啦!”瓦儿嘟起了小嘴,不悦的扬声。
他睡眼蒙胧又匆匆而来,哪会知道芹姨和灵姨是不是在哭哭,他说的是房间里那个陌生的姨姨啦!
“那瓦儿是在说谁呢?”
“就是躺在娘房里的那个姨啊,她一直哭、一直哭,然后就把瓦儿给吵醒了。”一见娘亲爱怜的问,瓦儿一张嘴便忙不迭的抱怨。
“啊,她醒了吗?”
“是啊,不但醒了,而且姨姨还一直哭一直哭,我一直安慰她都没有用呢!”小小的头儿点了又点,咕哝着。
“唉!”听到这里,白妙芹和莫问灵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幽幽长叹,心中更是暗自悲悯。
惨了!
谁都知道“眼泪”这两个字似乎和靳天璇有仇似的,她最讨厌只会软弱流着泪,却不肯为自己好好努力的女人。
心中这样的想法才起,原本端坐的靳天璇已经像暴风一样刮进了内室,莫问灵和白妙芹忍不住为那个姑娘捏把冷汗。
可担心归担心,她们倒是默契十足的再次重拾方才放下的碗筷,慢条斯理地又吃了起来。
这个时候,可千万别去捋虎须,否则倒楣的一定是自己啊!
浩浩荡荡,那气势说是千军万马也不为过。
可偏偏他们既无千军,也无万马,甚至屈指一算,人数也连一只手儿都算不满。
三个大男人气势万千地站在所有男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寡妇村”村口。
还没进村,光是站在村口,他们就能感受到一种荒凉的气息。
村里头住的都是被夫家以各种理由赶出门的寡妇,若非万不得已,没有任何女人愿意待在这个村子里头。
因为待在寡妇村里,就代表未来已经没有任何希望,毕竟寡妇克夫啊,除了那些嫌自己命太长的男人之外,还有哪个男人会想要这些女人呢?
“你确定她在这儿?”
瞧了会眼前的荒凉,皇甫傲凡转头,看向身后那个一手轻摇羽扇,脸上尽是自信满满笑容的上官极品,有点不敢相信那个女人会跑到这儿来。
尽管康绮莲出身青楼,可却是个清倌,她怎么可能跑到寡妇村中躲着。
难道她不知道,一旦跟这儿失去丈夫的寡妇厮混,只消传了出去,以后怕是没有男人敢要了吗?
“呵呵呵!”面对皇甫傲凡那显然不相信的询问,上官极品闭唇不语,俊逸脸上只是漾着一抹轻笑。
“这是什么意思?”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皇甫傲凡有些不耐的怒问。
这世上显然少有人敢这般轻视他,可偏偏上官极品就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无赖样,既已咬定旁人有求于他,那么他还有啥好怕的。
他不开口回答,反而长手一伸,手心向上,就这么大剌剌地索讨起该他的银两了。
这个该死的钱奴!
位居将军,统领千军万马守护皇朝,看惯了旁人唯唯诺诺的模样,头一回被人这样对待,被人忽视的厌恶感让皇甫傲凡脸色蓦地一变,但他还来不及发作,赫连苍龙就已经快一步抢上前去,在上官极品的手心上放上一锭黄澄澄的金元宝。
“你爱钱也该有个限度,你明知咱们将军容不得旁人轻忽怠慢,要银子找我就好,难不成我会赖你?”
面对赫连苍龙的数落,上官极品一点儿也不在乎,他眉眼不动地掂了掂金元宝的重量,在确认无误后,小心翼翼地收进衣襟中,这才开口说道:“我确定她人就在里头,那日她被老太太磨得只剩半条命,结果在大街上体力不支,昏了过去,是这里的寡妇将她救回来的。”
收了钱,上官极品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1章(2)
“那你又是怎么找着她的?”没有立刻举步进去找人,皇甫傲凡反而利眸一扫,显然对于上官极品的说法多有怀疑。
毕竟他派出那么多手下都找不到的人,为什么上官极品却花不到半天时间就有答案了。
那速度快得让他忍不住开始怀疑起他的身份和心思,这种人如果打定主意要造乱,也是容易的吧!
“嘿,这可是我讨生活的秘密,你打算花多少银子跟我买?”
迎视皇甫傲凡带着浓浓质疑的眼神,上官极品一脸傲然,不闪不避,就连自己赖以为生的能力也能拿来讨价还价。
“你……”
他见钱眼开的程度简直让皇甫傲凡和赫连苍龙瞠目结舌。
尤其是皇甫傲凡未及弱冠便因为爹的关系投身军旅,做起事来早已习惯军人的一板一眼,面对凡事毫不在乎的上官极品,自然觉得刺眼。
“不想买就别问,反正你要找的人就在那间屋子里,若是你进了屋却找不着人,欢迎来砸我的招牌。”
揣着怀中视之若命的金元宝,上官极品目中无人地说完话,便毫无留恋地走人。
“他究竟是谁?”望着他的背影,皇甫傲凡眯起了眼,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那男人市侩且嗜钱如命,但他浑身上下散发的气息却不完全如此,他闻不到半点铜臭味儿。
“他啊,是个钱鬼!”因为上官极品的举措,赫连苍龙硬生生地捏了把冷汗,说起话来当然也更加没好气。“但凡这世上有的东西,没啥不能拿来卖钱的。”
“你怎么会找上他的?”皇甫傲凡直觉认定上官极品这个男人绝对不简单。
被皇甫傲凡这么一问,赫连苍龙也有些傻住了,蹙起眉头,努力地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自个儿是怎么认识他的。
咦,他好像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出现在他的记忆之中了。
“这……好像不重要吧!”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向来就不细心也没啥耐心的赫连苍龙懒得再想下去,思绪直接往前跳去。“将军,现在重要的不是我怎么认识那个死爱钱的包打听吧,重要的是咱们应该进屋去抓人了!”
听到赫连苍龙的话,皇甫傲凡想想也对,上官极品的来历可以慢慢查,于是衣摆儿一掀,昂首踏着飒飒步伐,朝着那间毫不起眼,看起来甚至有点摇摇欲坠的屋子走了过去。
“你是谁?”双手叉着腰,大大的头儿高高地仰着,那双短短的腿儿甚至还踩着三七步。
没想到踏进门会碰到这么一个小不点儿,望着那个球儿似的女乃娃儿,习惯了敌国凶猛的军队,皇甫傲凡有些不知该怎么应对。“我是……”
“我娘说不可以随便让陌生人进屋,快出去!”
谨记着娘亲的教诲,瓦儿也不管来人高大得像个巨人,板起小脸就要赶人,还伸出一双肥软软的手用力地推着,只不过瓦儿虽然已经使尽了吃女乃的力气,仍旧无法撼动大树分毫。
“女乃娃儿,别对大将军不敬,咱们是……”
赫连苍龙好声好气地试着阻止娃儿,可是话都还没说完,耳际已经响起一阵怒吼——
“你们想对瓦儿做啥?”
皇甫傲凡和赫连苍龙只觉得彷佛有团火球朝他们直飞而来,然后又倏地离他们三步之遥,眨眼间,刚刚还打算将他们推出门外去的娃儿,已经被安稳地护在一团火红之后。
“本将军……”
皇甫傲凡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靳天璇已经怒气冲冲地吼道:“你们给我滚出去,是谁允许你们擅闯民宅的?你们可别以为我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要是惹火我们,我一样把你们给打趴。”只要一想到他们似乎想对瓦儿不利,她的怒气便昂扬得几可震天。
她丝毫不顾形象地展开狮子吼的功力,那毫不间断的怒吼,震得皇甫傲凡和赫龙苍凡的耳朵都痛了。
“滚,快滚!”甚至不让他们有时间可以揉揉自己饱受蹂躏的耳朵,只见她一手推一个,作势要把他们轰走。
照道理说一个女人的力气也没多大,应该不会对他们两个大男人造成什么影响,可偏偏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给弄傻了,竟然硬生生地被勒天璇给推了出去,接着“砰”地一声,屋子的门被重重关上,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好半晌,两个人终于在一团混乱中回过神来。
皇甫傲凡年纪轻轻即为将军,那种威风凛然的气势,再加上他那张俊雅脸庞,不论是公主千金、豪门巨贾之女,甚至是青楼姑娘见着他,哪一个不是极力表现出柔情似水的模样,只求他的青睐。
比狮子还凶的女人,他还真是头一回见着,那“活力”还真教人叹为观止。
“我说……现在怎么办?”
被人不留情面的扫地出门,这可是第一回,而且对方还是个弱女子,这种脸赫连苍龙哪丢得起。
他虽然嘴里尊重地询问皇甫傲凡接下来要怎么做,可是他的熊足早已一步踏出,显然已经准备好要对看起来不堪一击,甚至摇摇欲坠的门板伸出毒手。
“等等!”好有趣的姑娘,初时的震惊过去,向来行事一板一眼的皇甫傲凡竟然唇角带笑,出声阻止。
“等什么?”完全没有料到会被阻止,赫连苍龙有些不解的回首。
皇甫傲凡对这种事向来没有太多耐心,这会儿却叫他等,他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这个男人心里头在盘算什么?
“既然人家三令五申咱们不能擅闯民宅,那咱们就等吧!”
“咱们究竟要等什么?”
“等看看是她有耐性,还是咱们有耐性。”
他倒要瞧瞧那火一般性子的姑娘,到底有多大耐性,只要他们守在这儿,绮莲姑娘要是真在里头也跑不了的。
方才那火儿似的姑娘挺有趣的,他倒想瞧瞧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头一回,向来只专心在打仗的皇甫傲凡竟然有了玩心。
抖……抖……抖……
她抖得靳天璇心烦意乱,一阵阵的怒火眼看就要从那双明亮的水眸中疾射而出。
“你可不可以别再抖了?”
终于,捺不住性子的靳天璇忍不住出声喝斥,只不过此举不但没有达到喝阻的效果,反而让康绮莲迅速落下两行清泪。
“你……”无力!
勒天璇实在不懂,为什么女人一定要把自己搞得那么柔弱呢?
每次遇到事情就哭,哭能解决问题吗?
“我问你,他们是谁?”就着窗外昏黄的月光,透过窗棂,她还能瞧见那两个像是石像般站得直挺挺的男人。
他们可真是好耐性,从晌午站到黄昏,再从黄昏站到月儿升上。
虽然,他们没有再试图硬闯,但显然也不打算离开。
她思来想去,再加上康绮莲那像耗子见着猫儿的表现,靳天璇非常确定她就是招来麻烦的罪魁祸首。
“他是……他是……”
康绮莲结结巴巴的模样,让一旁神色忧心的白妙芹和莫问灵,心中暗叫了声糟。
还来不及开口暗示康绮莲,就见靳天璇已经不耐烦的一掌拍上身旁的几儿,那力道之大,就连放在上头的茶杯都跟着震了震。
“有话不能好好讲,非得这么吞吞吐吐的吗?你要再不讲清楚,信不信我立刻撒手,直接把你扔给外头那两个男人,让你自生自灭去。”
威胁正中康绮莲内心最恐惧的事儿,靳天璇的话声刚落,她就完全不敢担搁地说道:“他是虎冀大将军,是他将我从青楼里赎了出来。”
“听起来倒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既是如此,你就该跟她回去,安安份份当他的小妾,干么在这儿抖得像是秋天的落叶啊,你就不怕抖散自己的骨头吗?”
“我打小命不好,被亲爹娘卖进青楼,虽然是清倌,可也知道自己没有当大夫人的命,所以也不敢奢想,只要有男人愿意真心待我,我就心满意足了,可是……”
康绮莲说着说着,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眼泪便又落了下来。
一瞧,靳天璇也忍不住地翻了翻白眼,也没那个耐性等她说完,就自顾自的说道:“既然你那么认命,现在人家来接你了,你不正该欢欢喜喜的随他去吗?”
说完,靳天璇倏地站起身,两手一拍,朝门口走去。
既然搞清楚康绮莲是那个什么鬼将军从青楼里赎出来的女人,那么他自然拥有这个女人,所以她只消打开门把人扔出去,物归原主,那所有的事情都解决啦。
她这厢想得很完美,可是她才走了两步,手都还来不及碰到门把,原本只是安静落泪的康绮莲却突然扑跪在地,双手紧揪着她的衣摆,求道:“别……本来我也想认命,可是偏偏我的心眼里住着一个男人,再加上大将军的娘知我是青楼出身,所以总是极尽所能的苛待我,将军府那里……我是万万待不下去的,再待下去我会死的……我求求你帮帮我……”
慌张、恐惧交杂,如果不曾离开,或许她会认命地待在将军府,可是这两天的平静生活,让她开始渴望自由,渴望能够逃开这一切。
而眼前这个看来坚强的姑娘,是她此刻唯一的浮木,她说什么也要紧紧地攀着。
“你……”
靳天璇瞧瞧外头那两尊“神像”,再瞧瞧哭得声嘶力竭的康绮莲,然后再看向白妙芹和莫问灵。
只见她们皆没有意见的耸了耸肩,能助人一把的事,她们向来不会拒绝。
“唉!”望着眼前这个梨花带雨的女人,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靳天璇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当时她也很希望有人能拉她一把,那个时候她没有的机会,难道她就不能大方点,把这个机会用在康绮莲身上吗?
终于,她还是向自己的良心认了输!
伸手,她搀起了跪倒在地的康绮莲,将她扶上了椅,等她坐稳,便开口说道:“我可以去帮你同他说看看,但结果如何,我不保证。”
她给的其实仅仅只是一个机会,但康绮莲感激的目光,却好像她是救了她一家三代的救命恩人似的。
顿时,靳天璇只觉得自个儿肩上的负担又重了些,但……能如何呢?
总不能真眼睁睁地看着康绮莲去寻死吧!
瞧她那模样,还有她那满身的伤痕,若她不伸手帮她,只怕她真的红颜薄命!
所以,只能再次揽上身了。
“谢谢你……你的大恩大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