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灵努力的想安慰马兰眉,可她所说的劝慰,在马兰眉耳里听来,却是那样的空洞无力。
“误会?”马兰眉苦涩自嘲的勾唇一笑,眼角微微有些湿润,“还有什么误会,今儿这一切不是已经说明得很明显了吗?”
皇甫殇如今摆月兑了莫须有的罪名,且成为新帝亲封的侯爷,高高在上,地位崇高,便认为出身农村、夜香女的她身份配不上他,决定舍弃了她,所以才违背了他对她的誓言,丢下她进宫便再也不归,更令府上的人拦阻她,将她驱逐在门外,不让她妨碍他迎娶郡主的好事。
“小姐……”小灵担忧的望着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宽慰她。
“你走吧,别跟着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马兰眉挥开她扶着自己的手,一个人孤零零地走进前方热闹观赏杂耍的人群之中。
“小姐……”
小灵不放心她一个人落单,迈步想追上她,但紧接涌来的人群却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最后,待前方拥挤的人群散去,早已不见马兰眉的身影,她只好跺了跺脚,忙扭头回庄预备向人报告此事。
而离开小灵的马兰眉,只是一个人怔怔向前行,漫无目的的走着——
“听说,新帝赐婚兰香郡主给皇甫大爷为妻,两人就在国丧除服后一个月成亲……”
“皇上亲自赐婚,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劝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我们爷就要迎娶郡主了,可不会瞧上你们这种贪慕虚荣的女人!”
“咱们府里可要迎娶郡主办喜事了,不能让你们这两个晦气的东西进门弄脏了我们皇甫府……忘了爷临走前的吩咐吗……要是有杂七杂八、不认识的人上门,一律将其赶走……”
街上那两名小贩与小厮、蓉蓉的话一直在她脑海中盘旋,一遍又一遍地反覆播放,狠狠刺痛了她的心。
胸口那阵阵似撕裂的疼痛,几乎剜碎她的心,让她连捂着心口,都难以抵挡那彷佛如刀绞她心肺的剧痛,令她痛不欲生。
这就是她对他真心付出,而他所给予的回报吗?
在她交付了全部的身心与信任之后,他觉得腻了、烦了,于是转头便残忍地甩开她,打算另娶身份条件比她好的郡主?
真狠!果然最是无情男儿郎,哪怕这人曾与自己山盟海誓,却也抵不过对权势物欲的渴望,一下子便抛弃了对她的诺言变了心,自始至终,那厮守一生的愿景,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她竟还全然无疑地傻傻相信他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虚假誓言……
马兰眉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不远处两声惊喜的熟悉叫唤,才逐渐唤回她飘远的思绪——
“姊姊!”
“大姊!”小丫与石头一边朝她挥着手,一边扔下手中打扫院子的水桶、扫把,开心地绽着粲笑,咚咚咚地朝她飞奔而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走回了位于城郊的马家。
“你们怎么回来了?”皇甫殇他……不是说将他们安顿在外县的庄子上,待日后事毕再带她去见他们吗?他们怎么会突然回了家,出现在这里?
“女儿啊!”一见到马兰眉,马老头立即涕泪纵横地扑上前去,“爹好想你啊,你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好不好?”
呜呜,被皇甫大爷的人送到外县庄子去的这些日子,他可既思念又担心这个宝贝女儿,也不知她这些日子一个人孤身在外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像他跟石头、小丫一样吃饱穿暖?
直到现在见到她这一刻,他这一颗吊在半空中的心才终于安了下来。
“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怎么会突然回来了?”她推开抱着自己痛哭的马老头,紧盯着他追问。
马老头一面抹泪,一面扁嘴回道:“我也不知道,我们一直待在皇甫大爷在外地的庄子里,直到今早,突然有人给了我们一笔银子,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这样把我们给送回来了……女儿,你不知道啊,那人可足足给了我们五十两、五十两呢!这么多的银子,都足够咱们拆掉这间破屋子,换间大的房子了……”
直到这刻,她对他的最后一丝期盼冀望,全数破碎毁灭。
所以,他不仅背叛了两人的誓言,将她拦阻在他府外、拒不见面,还要用金钱来塞她家人的嘴,将与她所有可能牵扯的关系全数斩断,以免未来夜长梦多,多生事端吗?
真狠!为了不与她纠缠不清,他竟连半点余情都不留……
她死死咬着下唇,紧攥握着身侧的双手,一颗颗心痛不甘的泪珠从她眼角缓缓滑落……
“姊姊,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不哭不哭,小丫帮你去教训他……”眼见自家一向坚强的姊姊突然掉了泪,小丫不禁焦急地绕着她打转,努力踮高了脚尖想要帮她擦去脸上流下的泪水。
马兰眉摇头不语,被背叛的心痛早已超过她的想像。
她觉得自己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枉她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新时代女性,竟然还愚蠢到被人骗了感情,栽到这样一个古代负心汉的手上!
皇甫殇,你够狠够绝!将我的感情完全践踏在地,把它们毁坏得支离破碎,我输了,我自认不如你狠心绝情……
这时,一辆马车从不远处缓缓行驶而来,停在他们面前。
车帘一掀,露出了闻人府曲管家皮笑肉不笑的脸来。
“马姑娘,真是好久不见,你消失了这么久,我们主子知晓你今日回来了,要见你,还请你跟我们走一趟。”他传达了自家主子的命令。
“女儿!”
“姊姊!”
马老头与小丫、石头听了,不禁发出了担忧的惊呼声,忙凑上前想要阻止。
但曲管家却挥摆了两下手,使了个眼色给跟来的随从,阻挡了他们的靠近,之后硬架着马兰眉上了马车,前往闻人衍府邸,晋见那个总是穿着红衣的妖孽男子。
来到了闻人府,依然是在用众多珍稀古董布置得富丽堂皇的华院大厅,闻人衍一身红衣,闭目端坐在长榻上,他手持青骨玉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掌心,敲打的动作突地一停,睁开了狭长的凤眸,定定地盯着堂下被他手下专程“请”来、低头不语的马兰眉。
“后悔吗?”他这才开口说了自她进府后的第一句话,“将自己的真心跟信任交付给了那个无情无心之人,最后却遭他如此背叛离弃,你后悔吗?”
从她上回特地为了身受重伤的皇甫殇来向他求医,他便一直秘密派着暗探跟着她,自然知晓她与他之间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包括她为了护他安全而被那愚蠢的三皇子属下抓到别院暗牢动刑施虐,而皇甫殇不顾被朝廷通缉、可能暴露行踪的危险,领着暗卫勇闯别院救出她,之后两人相恋相爱之事。
事情的演变正合他意,特别是那道赐婚圣旨……在绝望之中的马兰眉,能让他的计画更顺利吧?
马兰眉闻言,浑身一震,勐地抬头看向堂上的他,一脸难以置信。
他是如何知晓她与他的事的?
难道……他一直秘密派人跟着她?!
即使已猜到他私下让人跟踪监视她的事,但她还是迅速恢复了冷静,慢慢道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对我自己的选择,从来不会后悔,就当是我用自己的感情,买了个痛彻心腑的教训。”
“哪怕这选择愚蠢至极,辜负了你所有的感情,摧毁了你对爱宝贵的信任与尊严,也无怨无悔?”
“不悔!”她想也不想地坚定回道,“是我自己愚笨,识人不清,信错、爱错了人,如今所拥有的一切苦果只能自己吞,半点也怨不得别人。”
她甘愿为她自己所犯的愚蠢错误付出代价!
“呵,还真是感人啊!”闻人衍闻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这世间,竟有你这等被男子无情抛弃后,半点也不怨不悔之人,真是生平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令我大开眼界啊!”
教他都不忍心利用她这颗无知又可怜的小棋子,实施接下来对那人的复仇计画了。
见到他莫名癫狂的诡异大笑,马兰眉微微蹙了下眉,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找我来,只是要与我说这些吗?”
嘲笑她识人不清、所爱非人的悲惨下场?
“当然不。”闻人衍目光微微一闪,嘴角噙着抹笑,刷地一声抖开了折扇,缓缓拓起扇子来,“只是要提醒你,该是时候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了。记得那时,你为了救皇甫殇,不惜向我求助签下了死契,如今皇甫殇既已伤愈,身上的罪名又已摆月兑,你是不是该履行当初的契约,乖乖到我身边来当我的侍女服侍我、为我办事呢?”
他由榻旁玉案上拿起当初那张她为救皇甫殇亲手画押签下的死契,命人送至她面前,提醒她两人当时的约定。
马兰眉只是冷冷扫过那纸死契一眼,自嘲地嗤笑了声回道:“我没忘。”
多傻啊,为了那个男人,她甚至笨得签下了终身无法摆月兑的死契,连自己的一辈子都卖掉了……
“你放心,我马兰眉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我欠人的便会还!”马兰眉一咬牙,无论是欠他的人情或是她父亲的赌债,她都会还给他。
反正她已心死,没有什么再不能失去了,不过是自由而已,她马兰眉赔得起,不会背信。
得到她应诺的答覆,闻人衍满意不已。
他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折扇,端起案上的茶盏,边饮边回道:“既然如此,你便去换衣服吧,将这身……他命人为你挑选准备、毫无品味的衣裳换下,再来我身边伺候。至于你爹过去所欠我的赌债就算了,就当作……是我这新主子送给你的一份见面礼吧。曲通!”
他唤来曲管家。
“爷有何吩咐?”曲管家忙上前朝他恭敬行礼。
“带她下去换衣服,顺便教教她服侍人的规矩,教完后再领她来见我。”闻人衍对他如此命令。
“是!”
于是,曲管家领了命,急急忙忙地带着马兰眉下去更衣了。
凝视着她随曲管家远去的背影,闻人衍缓缓勾起了唇角,低喃道:“皇甫殇,这不过是第一步,教你与心爱的女人分开,使你尝尝心爱之人对你心死绝望的痛苦。”
他要一步步,让他知晓与心爱之人无法相爱厮守的痛苦滋味,再慢慢折磨他,直到他亦与他同样感受到那爱而求不得的沉痛与绝望。
第11章(1)
于是,马兰眉重新干起了伺候人的丫鬟一职。
她静静站在闻人衍身后,面无表情的为他持扇轻扇着风,偶尔在他的命令下,为他斟茶递水,完全便是一副他闻人衍专门差遣、使唤的贴身侍女模样。
而当收到别庄传来消息,一路风尘仆仆从东南?州海城匆匆赶回来的皇甫殇,带着何七硬闯进闻人衍府里,瞧见的便是她安静坐在闻人衍下首椅凳,低眉垂首为他挑着鲜果的核儿,服侍他的景象。
“闻人衍,你这是做什么?!”皇甫殇攥紧拳头强逼自己冷静,可当他见到他一直小心捧在手心里呵护疼爱的心爱女子,被他当成奴婢支使奴役,他的心就忍不住揪痛起来,有种立即想将她拉起、狠狠夺回身边的冲动。
他这是何意?趁着他远赴东南?洲海城,替甫登基的新帝与前来朝拜、却水土不服无法入京的邻国大使洽谈两国海商贸易合作期间,使计将她拐骗至府中,不知以何种手段威胁逼迫她当他的丫鬟伺候他,他这番蓄意挑衅、针对他的行为,到底想干什么?!
“做什么?”闻人衍狭长的凤眸轻扫过站在厅堂中厉声质问他的皇甫殇,邪气的薄唇微勾,露出了一抹讥嘲的微笑,“皇甫兄……不,如今该称你一声洵阳侯爷了,你闯我府邸问我这话不觉得好笑吗?
“我新收的侍女,在我府中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服侍我了。反倒是你,青天白日,领着属下擅闯我闻人府想干什么?难不成,你成了新帝所封的洵阳侯后行事便可目无法纪、无法无天了吗?”
还真是好大的威风与派头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趁我不在时做了什么,我今日前来,只是想带回我的人。”皇甫殇却恍若未闻他的讽刺,只是冷沉着一张俊脸,拚命压抑着胸口那随时可能喷发的怒火,向他提出交人的要求。
真当他不知道他在背后搞了什么鬼、使了什么手段吗?竟暗中收买了他身边的下人,将他亲笔所写要给她的信函拿走,使她在别庄未收到他的讯息,久等他不归,因而对他起了误会。
他只是看在过往两人的交情,懒得跟他计较罢了,但倘若他因为两人间的私怨,硬要将事情牵扯到她身上,那他便再也忍他不得!
“你的人?”闻人衍像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蓦地放声大笑起来。
他手腕轻转,故意以扇柄勾起低头坐在下首的马兰眉下颚,问起她这个被皇甫殇指名讨要的当事人,“我的乖侍女兰眉啊,你听见了吗?侯爷说你是他的人,向我讨要,要将你带走呢。”
“闻人衍——”他这番轻佻又极度不尊重她的举动,当场激怒了皇甫伤,双眼一片怒焰赤红,寒厉的警告,“把你的手拿开!”
否则,他不知道被惹怒的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手拿开?”闻人衍却冷嗤一声,“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要求我?我过往的好友?如今新帝恩宠的洵阳侯?还是……我这侍女的情郎?”
皇甫爆不欲再与他争辩,继而转首面对那个自他闯进府后便一直沉默,一眼也不看他的女子伸手唤道——
“兰眉,过来,随我回去。”待回去后,他自会向她解释清楚他之所以一进宫便迟迟未归,独自扔下她在别庄的原因,只是现在,他必须先将她带离这里,免得两人间的误会继续加深。
听见他的叫唤,他所深爱着的女子终于有了反应,“跟你回去?”
她抬起头,嗤笑一声,眼神再无以往的深情眷恋,只剩一片遭人伤害背叛、心碎过后的冰寒、冷漠。
她缓缓挪开了膝上的果盘,从凳上站起身,迈步朝他踱来。
“敢问侯爷要我跟你回去哪儿?”她冷着秀颜,张口嘲讽问道,“你与那兰香郡主即将成亲入住的皇甫府吗?还是那个你与我山盟海誓,最后却将我扔在那儿不管的别庄?
“对了,我还尚未恭喜侯爷呢,恭喜您要当郡马爷了,在这儿,奴婢先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望你们……情如缠发,不分不解,一生情系牵缠。”
只见她款款福身朝他行礼,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用他当初对她的誓语情话来回讽、剜刺他的心,一如当初他所给她的伤害。
皇甫殇听了,心口蓦地一痛,他出手钳握住她的手臂,使力将她扯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