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懂事以来,就一直与小羽生活在一起,两人情同姊妹,没料到才嫁人没几天,夫君一不在家,什么都不一样了。
嫁人真的一点都不好玩,梁紫阳说过,她只要乖乖做他的娘子就好,谁知道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小姐,别生气了,今后小羽不在身边,小姐一切都得三思而行……”小羽此刻也无心提点萧水青方才的不是,只能忙不迭的交代,“要做什么事前,先想一想再做,不要冲动,切记,一定要尊重长上。”
萧水青双颊气呼呼的鼓了起来,根本不想答腔。
“小姐别恼。”小羽柔声安抚,“小羽以后还是会常常来看小姐的。”
是她常来,而不是自己能常回去……萧水青就算脑袋再怎么不好,也能听出这之中的差异。
“早知道就不嫁人了!”压不住气恼,萧水青赌气的喊道。
“小姐。”小羽轻叹了口气,她心头也不舒服,但梁家有梁家的规矩,“嫁鸡随鸡,身为女人就是要认命。”
“难道你不生气吗?”萧水青看着小羽,心中实在委屈难受,“婆婆自己可以留下随嫁丫鬟,陪她大半辈子,为什么我不成?”
“这世上不公之事可多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何止这一件。”小羽低着头,“我只是一个奴婢,天生命贱,主人家要我去哪就去哪,我只担心小姐沉不住气,跟老夫人起冲突,在梁家的日子过的不开心。”
“你不是奴婢,更别说什么命不命贱,你是我的好姊妹!”萧水青的眼睛骨碌碌一转,突然笑开怀,“我想到了个好办法,从此就不会有人对你呼来唤去。我要把你嫁给大将军!”
闻言,小羽蓦地一惊,“大将军?!”
“你也认识的,夫君的三弟“”难掩兴奋,“到时你就是将军夫人,全天下没人敢再瞧不起你!而且将军夫人要来就来、想去哪就去哪,就算婆婆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小羽吃惊又感动,立刻跪到萧水青面前,行了个大礼,“我知道小姐对我好,但是小羽高攀不上大将军,小羽只求小姐在梁家开开心心的,当人媳妇没别的,就是打开耳朵听、闭上嘴巴就是了。”
萧水青看着小羽这般为自己,心头难过,伸出手,一把拉起了她,“你以后可是将军夫人,我要别人向你下跪,不许你再跪人。”
“小姐!”小羽原想忍住不哭的,但终究还是掉下了眼泪,“小羽一定会常来看小姐的!”
看到她掉泪,萧水青也哽咽得说不出话,只好用点头代替。
*
送走了小羽和陪嫁的下人,萧水青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悲伤。
梁夫人差刘嬷嬷拿了张字条,交代了一些事就走了。
看着手中的纸,萧水青烦躁的猛搔头,上头的字对她而言就像鬼画符似的,没几个看得懂。
反正刘嬷嬷说的,不过就是要做些女人家该会的活儿,洗衣、煮饭、打扫……
说实话,她还真没做过,不过既然她打定主意不让婆婆瞧不起,所以不管婆婆给她出什么难题,她都要跟她拼了。
第7章(2)
当梁紫阳回到家,最后在灶房找到正在跟灶炉的柴火拼命的萧水青时,不由眉头轻挑了下。
“你怎么……”看着她一张脸像小花猫似的,虽然可笑,但是他却完全笑不出来,“小羽和其他下人呢?”
“全回萧府了。”她嘟著嘴,把手中的竹筒给丢到一旁,实在很不想承认自己连生火都做不好,“你家里连柴都欺负人,我都生了老半天了,只看到一堆烟,连一丁点火光都看不到。”
看着灶里的柴火有新有旧,梁紫阳蹲下来,将新柴挑起,“这些新柴还未全干,不好起火,拿起来就好。”
她专注的看着他的动作,原本想要大大抱怨一番,最后只是叹了长长的一口气,无精打采的说:“我很没用吧……”
他慢条斯理的扫了她一眼,注意到她脸上掩不去的落寞,心不由一拧,“怎么了?”
“连生火都不会啊。”萧水青蹲累了,索性坐在地上。“没想到婆婆还真是说对了,我是个没用的媳妇!”
“天冷,地上又脏,你别坐——”
“不碍事,衣服脏了,洗就……”她突然顿住,“洗衣这档事,好像也是我得做的?!”她从衣襟中掏出已经被她捏皱的纸,“帮我看一下,上头写了什么。”
梁紫阳低下头,认出纸上是娘亲的字迹,他沉静了一会儿,轻声问道:“这是娘给你的?”
她用力的点着头,“我不好跟娘说我不识字,这上头是不是说我还得洗衣服?
我认得这个水字……可是是什么水?”
“……挑水。”
“挑水?!”她的眼睛转了一圈,“你家没水井吗?”
他摇了下头。
萧水青猛然从地上爬起来,“生火这活我做不好,挑水应该还成!去哪里挑?
外头那条小溪吗?”
梁紫阳一把拉住了就要往外跑的她。
“快天黑了,我总得做好一件事。”她扭著身子要他放手。
“我叫望月小筑的小厮来做,要不你就等小羽他们从萧府回来。”
“他们不会回来了。”
他不解的轻挑了下眉。
“婆婆说,梁家不兴用家奴这一套,所以要小羽他们回去了。”
闻言,梁紫阳不禁感到有些意外,他从没听娘提过这事,他突然想起今早出门时,娘亲特别说要好好替他教媳妇……
看着萧水青,他不由心生内疚,娶她只是单纯的想要与她相守相对,宠她、爱她,盼她开心,没料到她才进门没几天,却得挽起衣袖做粗活,娘亲虽是一番好意,但他实在无须娘亲费心改造他的娘子成为大家闺秀。
他一把揽住她的腰,扶她站好,“别做了!我去向娘说,这些活儿,你不用干了。”
她惊讶的双眼微睁,“她是你娘,你敢不听她的?!”
她很清楚梁紫阳不单是个大才子,更是个大孝子。
“不是不听她的。”他幽暗的目光定在她的脸上,“而是你嫁给我,不是要让你吃苦的,纵使不兴用家奴,但请个人帮你,这点应该还不成问题。若待在家里,对着娘亲无聊,就每日陪我上望月小筑吧!那里孩子多,你会跟他们处得来的。”
他的温柔令她有点陶醉,她笑逐颜开的伸出手搂住了他。
虽然在婆婆那里受了气,但夫君全心为她,她心满意足了。
*
望月小筑向来有教无类,纵使家境不好,但若真有心向学,梁紫阳也是欣然欢迎。
冬天过了,春天降临大地,一片欣欣向荣。
别的夫子忙着收礼,但梁紫阳却起了个大早,费心准备了鸡鸭鱼肉,要让几个环境不好的孩子带回家去。
一大清早,萧水青就跟着他来到望月小筑,原本他担心春日天气多变,不想她出门怕她受凉,但是看她一脸哀求,最后只好心软的由着她。
“别人当夫子,你也当夫子。”看着梁紫阳忙碌的样子,萧水青坐在一旁没动手帮忙,因为她啥都不懂,只会帮倒忙,所以很有自知之明,“几个门生送东西来,你却又转了个手,把东西给送出去。”
“天下皆知取之为取,而莫知与之为取。”看她皱起了眉头,他不由一笑,“意思是,人们都认为只有获取别人的东西才是收获,却不知道给予也是另一种收获。望月小筑里有些孩子的家境不是很好。”他微微一笑,“我能力有限,能帮的不多,唯一能做的只有这个。梁家向来人口简单,这么多食物也吃不完,索性送给他们,让大伙都能吃顿佳肴,岂不是乐事一件?只是你出生富贵,怕你跟着我这个穷儒生,会吃不惯粗茶淡饭。”
“说什么鬼话!”她不满的睨了他一眼,“若怕吃苦,就不会嫁你了。”
他温柔的看着她,“我跟娘亲谈过,家里手头虽不宽裕,但再多请个人也不碍事,只是娘亲话既说出,如覆水难收,所以小羽和萧家那些下人是回不来的,我请娘亲再替你物色个机灵的丫头。”
“你疼我,我知道。”萧水青起身,走到他身旁,侧头说道,“有没有丫头我不在意,只是虽然是你娘亲,但我还是不得不说一句,她说梁家没银子养闲人,这话说错了,别人我不敢说,但小羽才不是闲人,跟她比起来,我才像个没用的闲人!”
他笑着伸出手搂着她,“我梁紫阳的妻子,怎么会是闲人?”
她柔顺的倒在他怀里,“说的也是!我爹说,我是大富又大贵的命,出世是来享福的,你看,虽然我身旁少了小羽,但你不也马上派了个小家伙来帮我吗?”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梁紫阳看到吃力的提着水桶走进来的小虎子。
外头的梅树已经染上了新绿,小虎子正细心的在浇水。
前些日子收留了这个孩子,原本只是想要让可怜的他有个暂时的栖身之所,没料到这孩子十分乖巧懂事,年纪虽小,却自动自发的把能做的活儿都揽在身上,闲暇时还会跑来梁家帮忙,一点都不言苦,小小年纪如此勤奋,倒也难得。
虽然偶尔有门生经过,但萧水青见梁紫阳没有面露不妥,索性眷恋的依在他的怀中。
“以后就让小虎子每天随你回来,好不好?”她轻声的问。
“好啊。”抱着她的手紧了紧,知道自己的娘子也有副好心肠,“你回头记得跟娘说一声,反正不过就多了个人,多副碗筷罢了。”
“是。”她笑着点了点头,“我的夫君不单是个大才子,还是个大善人、活菩萨。”
听到她的赞美,他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他对那些虚名向来都不感兴趣。
“我去帮帮小虎子。”她用力的吻了下他的脸颊,兴匆匆的跑到了外头。
看着她忙碌的身影,他露出浅笑,却没来由的感到一丝内疚。
她本该有一个好生活,这些年来,他对平淡的生活甘之如饴,却不忍她跟着一起过这样粗茶淡饭的日子,虽说她并不介意,但他将她与娘亲的冲突看在眼里,替她感到心疼的同时不免也心怀内疚。
*
站在皇觉寺内院,远眺著远方,梁紫阳不由得有些怔忡。
“想什么?”赵念安的扇子轻击了下桌面。
他微敛眼眸,轻声喃道:“和暖春风,流动绿意,远山含黛,令人看得出了神。”
“好一个流动绿意,远山含黛!”赵念安双手背在身后,与他一同看着远方,“我多希望也能跟你一样有着这般闲情逸致。”
昨夜宫里派了公公来传口谕,一早梁紫阳便来到皇觉寺等候赵念安。
此时梁紫阳不解的目光定在赵念安身上,问道:“大哥有烦心事吗?”
赵念安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边疆战事告急,历经酷寒,这场仗,初凡打得不容易啊!”
既为生死之交,这件事也始终悬在梁紫阳的心中,“大哥,放宽心吧,相信三弟,自有春回大地的一日!”
“我也盼著好消息,可是三弟那性子。”赵念安一叹,“有时真拿他没办法!”
梁紫阳神色一正,“三弟闯祸了吗?”
“闯祸倒是没有,只是两军还未开战,就跟西夏回鹊部落的首领潘罗定了生死约。”
“潘罗?!”梁紫阳微惊。
“是啊。”赵念安觉得头疼,“你应该也没料到这个庶出、年幼被送进汴京与我们三兄弟共学的小子,现在竟然一手掌握了回鹊部落的大权,他与三弟昔日同窗,如今竟走到兵戎相见的一日。”
梁紫阳沉默了一会儿,眉头轻蹙,“战场本无情,纵是旧识,今日也是各为其主,敌国之人,势不并存,只是生死约是怎么回事?”
“潘罗向来自傲,咱们的三弟也不遑多让,大军还未开战,便邀潘罗一聚,潘罗胆子也大,就这么单刀赴会,两人先礼后兵,三弟承诺月内必攻下回鹘部落,不然按军法斩处。”
梁紫阳睁大了眼,“纵使天寒地冻,大军停滞不前,战局暂无转机,三弟也不该如此莽撞!”
“是啊,他是不该。”赵念安叹了口气,“初凡以话相激,看潘罗是否会沉不住气,只是这步棋下得太险,一个月后……三弟或潘罗,其中一个一定会拿项上人头来见。”
虽然赵念安一脸平静,但是梁紫阳心里明白,他同自己一样忧心。
“只可惜我一介儒生,对兵法一窍不通,对于此事,我使不上力。”
赵念安忍不住笑了出来,“带兵打仗我是从没指望过你,我只想收你为天子门生,翰林大学士,立朝堂之上,辅佐我便成。”
若是以往,梁紫阳一定四两拨千斤,一笑置之,但今日——
“若皇上真需要我,我就听皇上的安排。”
赵念安有些诧异,但神色随即一正,“朕可不给反悔的余地。”
“紫阳明白。”
赵念安笑得开怀,“三弟的生死约让人心焦,你的让步倒令我心头畅快了些!是什么改变了你的主意?”
梁紫阳嘴角一扬,“瞒不过大哥,我向来不乐于过著受人注目的日子,今日出仕,有部分原因是为了我娘子。”
赵念安露出趣味的神情,“愿闻其详。”
“她像极了我梦中的女子,但又有些不同,或许容貌相似,但性子……不管如何,我钟情于她,舍不得她跟着我过苦日子,娘亲认为梁家向来不宽裕,不兴用家奴,但水青在萧府时的生活,富裕无缺、自由无忧,我想让她自在些,又不想忤逆娘亲,思前想后,出仕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说到底,原来是舍不得妻子受苦,没想到大才子遇到红粉佳人,也只能成为绕指柔。
“能得一让你生死与共、无怨付出的佳人,你倒令我有些羡慕了。只是……弟妹与师母相处得如何?”
“相敬如宾。”
简单的四个字透露了不少玄机,赵念安轻挑了下眉,“看来依然有些问题。”
“娘亲是规矩守礼的大家闺秀,水青行事向来豪爽,难免有歧见。”
赵念安沉默的打量了梁紫阳一会儿,“虽然你不说,但心中多少有些担忧吧?”
“娘亲毕竟含辛茹苦将我抚养成人,我并不想家里的两个女人起冲突,只是水青的性子太过直接,娘若总妄想改变她,只怕将来争执不断……不过再怎么说,这些也不过是关上家门的小事罢了,不劳大哥烦心。”
“你不觉得你娘子就像梅花吗?”
梁紫阳微敛下眼,思索了一会儿,“看似柔弱,却有一身傲骨。”
赵念安一笑,“没错,梅花看似柔弱,却有一身傲骨,所以能敌冬寒。你娘子的真性情,你该是比任何人都明白,我相信她早晚能融化师母的心。”
“谢谢大哥的赠言。”听闻这番话,梁紫阳纠结许久的心事终于舒坦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