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笑什么?”见云浅浅兀自笑着不说话,花素锦终于忍不住的问道。
毕竟,她从来都以为自己与萧洛里之间的事也算得上是满凄风苦雨的纠葛,怎么她听完却笑得那么开心。
“笑你的萧大哥是个傻瓜!”
“怎么说?”
“你想想,若是真如你所言,他是皇上的爱子,若是他真的不想要脸上的那道疤痕,难道当真没有办法除去吗?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皇上想要什么秘药找不着?”
这世上总有一些不世出的高人,从阎王手里抢人都没问题,区区一道疤痕又怎么会束手无策呢?
“呃……”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观点来看这件事过,花素锦被她这么一说,顿时如遭雷击一般愕然。
“他脸上那伤不是不能好,而是不想好,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不想治好那道疤,不过是不想皇贵妃对他心生忌惮,在他心里,应该始终是感念着皇贵妃的养育之恩的。”
回过神来,花素锦虽然张口想要反驳云浅浅,可是想了半天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想不通这个关窍,是因为从来不曾往这方面想,总以为是因为留了疤,无缘于至尊之位,所以小四的性情才会大变,阴晴不定,因此萧洛里才会内疚不已。
但若事情真如云浅浅所猜测的,那么从前很多她想不通的地方,现在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比如打从脸伤了之后,小四才开始暗地里培养属于自己的组织和势力,也是从脸伤之后,小四的性子忽地变得张狂和喜怒难测。
“你倒是真懂他!”
想了半天,花素锦终究只能艰难的吐出这一句,不得不认云浅浅的分析是很合理的,想通了这点,一股积压已久的愤怒开始在她的心里堆积。
有事不能好好说吗?就算心里头有什么想法,也能说给她和萧洛里听啊!犯得着什么都不说,然后眼睁睁地瞧着萧洛里想不开吗?
呃……看着花素锦灿亮水眸里的熊熊怒火,云浅浅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好像不小心拆了殷骥骁的台。
可她半点儿都不心虚的吐了吐自己宛若丁香一般的小舌,莫名地竟然有些思念起一早便出去了的殷骥骁。
想着他幼时多舛的命运,即使身为皇子,但因为生母殁了,即便皇上疼爱,却也不得不让他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更不能在明面上表现出太多的宠爱,甚至得不时表现出不待见他的模样。
心蓦地再次紧缩,忽然间,她感受到一抹灼热的视线朝她看来,心有灵犀的她蓦地抬头,果然见到他正站在不远处的廊中瞧着自己。
他眸光灼灼,带着一丝不似平常的激动,他那深邃的眼神宛若有着一种勾人的魔力,竟让她情不自禁地朝他伸出的手走去。
这是头一回,且她是很清醒的、主动的将自己的手放入了他的掌心。
若原本还只是迷迷糊糊的被迫接受,可听到他遭遇时心中那一阵阵的抽痛,让她很清楚的知道了自己的真心实意。
若是不在乎,又怎会因为他的遭遇而心疼?若是不在乎,又怎能立时就洞悉了他的想法?,
或许,在世人的心中,他只是个乖张狂妄的四皇子,可在她眼中却不过是个极度渴望旁人真心对待的孩子。
而那份真心,她能给,也想给!
第九章 只身入虎穴(1)
百鸟争鸣,凤凰为首!
小巧的炉身精细雕刻着百鸟朝凤的图案,细细把玩着那个精致的手炉,皇贵妃的脸色却很是阴沉,
本是爱不释手的把玩,但下一刻那个精巧的手炉就被重重扔在了地上,虽然地上铺看厚厚的毛毯,仍然发出了不小的金属碰撞声。
真的是他吗?
自己十几年来盘算谋划,原该精细得无懈可击的布置,竟在最近这一段时间几乎被推毁殆尽。
是谁?为何?
连一向对她信任有加的皇上这一个多月都几乎不再踏足未央宫,连带她的儿子殷骥霖在朝堂上的处境都相对艰难很多,有时皇上更是在众位大臣面前大声斥责他,这是这十几年来几乎没有过的。
而三皇子殷骥书更是把握着这段时间,表现出足智多谋,并为皇上分解劳,频频得到皇上与大臣们的赞赏。
此消彼长,一时之间,原本风头无两的殷骥霖立刻被边缘化了,甚至蹭上来的人也明显少了很多,这点让皇贵妃和殷骥霖两人心中都产生很强烈的焦虑。
难道四皇子殷骥骁真的不能再为她所用吗?
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她对殷骥骁的好有时连亲儿子都会吃醋,她怎么想也不认为他会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可是……他最近却频频针对那些已经投靠霖儿的大小官员,不但对余家岀手毫不容情,甚至就连骆家家主都还被关押在牢里,即便她悄悄使力,可这么久了还都撬不出一个洞来。
她自认了解那个孩子的脾性,也相信殷骥骁不是因为对她起了怀疑,只是因为喜欢上了云家的姑娘云浅浅,所以才会这么排斥自己为他找的皇子妃人选。
云家嫡么女?
这样的联姻不能为她和霖儿带来多大的帮肋,所以在刚知道时,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果断的让霖儿派出一批暗卫,在光天化日之下闯迸了云家后院,想要处理掉那个痴心妄想意图高攀的云浅浅。
之所以会选在白日,求的就是岀其不意,不让殷骥骁有太多的时间准备,就算真的失败了,因为行动的地点是在云家的后院边角,那浮云阁的位置十分僻静,后头还连着小山坡。
再加上骆景福一向想要攀着自己为她夫君谋出路,想要抹去这件事的痕迹并没有这么难,所以她这才大胆行事。
谁知道,这个行动不但折损了二十几名的暗卫,显然还惹怒了殷骥骁。
平素那孩子不喜多言,最是听她的话,只要是她说的,那孩子便会想尽法子替她达成,可这几回召他入宫,他的态度较之平常更为冷淡许多,尤其当他那双深邃的眸子,直盯着她看的时候,她就没来由的一阵心惊胆颤。
这孩子到底在筹谋些什么?,
既然一击不中,她自然不会蠢得再来一次,毕竟如今的云浅浅待的可不是云家的后院,现在她应该是待在普济寺里头,那不是她的手能轻易伸进去的地方,所以她自然也不会轻举妄动。
杀不了云浅浅,就拉拢她?
既然皇上都已经打算拣个良辰吉日她与小四指婚了,那么这或许是个可行之计,但云浅浅与骆景福如今只怕已是水火不容,不过若是她能应承云浅浅除去骆景福,再让人多加走动,让云浅浅的大哥谋得一个官身,最后再替云渐生另外指上一门有助于他的亲事……
如此全面的好处,她就不信不能打动那个才刚要及笄的小姑娘。
再次盘算好自己打算的计划,宫门之外已经响起了宫人通禀云姑娘到来的声音,皇贵妃蓦地坐起身,抬手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物,然后脸上漾起一抹笑容。
低着头,云浅浅随着内侍的脚步进入了未央宫中,行走之间系于腰上的压裙连动都没有动一下,所行的礼仪规矩更是一丝不错。
一进殿,她便恭恭敬敬的与皇贵妃行了一个大礼,纤直的背脊即使连跪下时都挺得直直的。
面对她那宛若行云流水般的行礼姿态,皇贵妃挑了挑眉头,虽然不愿但仍在心中暗喝了声好。
小四眼光倒是好,也不知道怎地从几乎要泯于众人的云家中找出了这一个宝贝。
瞧瞧小姑娘虽然身形纤细、家世单薄,可在面对她时却不慌不忙、底气十足的模样,是谁给了她这样的底气?
“起来吧。”
没有多加为难,皇贵妃兀自叫起,然后扬声赐座,一得令宫人们便快手快脚地端来了一个锦绣小登让云浅浅坐下。
云浅浅大大方方地再朝皇贵妃躬了躬身,然后姿态优雅的侧身坐了下来。
接着微微低头,露出了弧度优美的白皙颈项,无意间便流露出一股端方的气质。
“云姑娘不怪本宫匆促之间宣你入宫吧?”
寻常来说,若是皇贵妃今日想见云浅浅,那么早几日便会有旨意下去,好让云浅浅有准备的时间,可今日皇贵妃的旨意却是连同宫里的马车一起去到普济寺的,当时的旨意便是即刻入宫。
所以云浅浅在略略梳冼打扮之后,连通知殷骥骁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坐上了宫里头派来的马车,只身入了宫。
“民女惶恐,哪里当得了贵妃娘娘这么说,贵妃娘娘宣民女入宫,是民女无上的光荣。”
她的回答无慨可击,虽然态度落落大方,可在小处依然刻意地显示了自己心里的惶恐不安。
“其实啊,本宫一见你就很喜欢你。”
“谢贵妃娘娘厚爱,民女哪里担当得起。”
“果真是个有玲珑心窍的好姑娘,这回小四的眼光倒真是不错,这孩子啊一向性子瞥扭……”
几句台面上的寒喧之后,皇贵妃便刻意地说起殷骥骁,宛若慈母一般地讲了殷骥骁打小到大的点点滴滴,看起来真像个和蔼的母亲在和未来的媳妇话着家常。
云浅浅面上恍若听得仔细,但心思却早已悄悄地转开。
其实,这段日子在殷骥骁和花素锦的言谈之中,她已经大致了解了如今整个朝廷及后宫的局势。
以皇上而言,大抵不希望这个儿子位登九五,毕竟殷骥骁并无母族的支持,若是最后登了皇位,只怕会很辛苦,甚至一不小心,就会牵扯出一片腥风血雨。
而后宫之中皇子众多,但最被看好的,除了皇贵妃所出的二皇子殷骥霖,皇后娘娘所出的三皇子殷骥书之外,其余的不是年纪尚小,就是母妃不得皇上喜爱,不论权力,名声都也没有拼上一拼的本钱。
因为殷骥骁从小就养在皇贵妃的身侧,所以一向被归为二皇子派。
这几年,为着母子情分,殷骥骁也一直在暗中替皇贵妃和殷骥霖扫除他位登九五道路上的荆棘。
向来对皇位没有任何的兴趣,又感念皇贵妃一路护持他成长,费尽心机为他打算,还说动了皇上让他出宫习得一身的好武艺,这种种慈母的表现,其实殷骥骁都是感念在心的。
若非那年他去替皇贵妃刺杀政敌,结果中了对方的圈套,不但身受重伤又伤了脸,他从来就不曾怀疑过皇贵妃对他怀有恶意。
因为那次刺杀十分绝密,除了几个心月复知晓之外,就只有皇贵妃一人知情。
既是心月复,自然不可能会出卖他,可若无人出卖,为何对方会清楚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甚至在对战之时,发现不能轻易取他性命之后,对方竟连命都不要,只求能毁去他的面容。
伤了身、伤了脸,还死了好几个心月复,萧洛里又因内疚而剃度出家,在经历了这种种之后,殷骥骁终于对皇贵妃起了疑心。
既然起了疑心,以殷骥骁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他悄无声息地建立了自己的人马,静静的打探消息,即便皇贵妃亦是心思缜密之人,但终究让他发现了蛛丝马迹,然后顺藤模瓜将后头一串串令人感到恶心的阴谋诡计全都揪了出来。
原来不只是他的遇伏,他脸上的伤,就连他亲娘之所以难产而死,也逃月兑不了皇贵妃背后的算计。
知道了真相之后,殷骥骁陷入了永无止境的矛盾之中,在报仇与不报仇之间摆荡游移,也正因为这样的矛盾,殷骥骁的心性才会大变,他做尽所有荒唐事,只为消弥心中那为与不为的挣扎。
“瞧我,年纪真的大了,一说起小四就没完没了的,你应该听得也觉得无趣吧?”
“怎么会呢?能听得四皇子儿时的趣事,民女又怎会觉得无趣呢?”
她的回答依旧滴水不漏,面色亦是挂着浅笑,完全让人找不着半丝的破绽。
“这几年,本宫也多少听了云家过得有些艰难,本来云家对皇上有大功,皇上对于云爱卿的骤逝也是伤心的很,只是国事如麻,一时间倒有些顾不上了,认真说来,皇上和本宫倒真的欠云家不少。”
“皇贵妃言重了,先父一直认为能为皇上办事,是他该尽的本分,又哪来的欠与不欠之说呢?”
云浅浅心知这是要进入今日的主题了,于是她适时的面露惶恐,还带着一股不安,话亦说得滴水不漏。
“浅浅姑娘倒是会说话,这话若让皇上听着,必定也会欣喜的。”眸心划过一抹厉色,但皇贵妇脸上的笑容不减。
云浅浅的答案并不是她要的答案,她想要的答案是云家和云浅浅都能靠向她的霖儿,甚至还要殷骥骁继续做自己儿子的马前卒。
“其实,本宫一见浅浅姑娘就很喜欢,小四亲自看中的姑娘就是合我心意,小四与他的兄长一向兄弟情深,你若有空,也上他兄长的府上,找二皇子妃聊聊天吧!”
“谢皇贵妃垂爱,只是民女不过一个白身,又怎敢兀自攀附呢?”
“咦,小四没有告诉你,皇上已经准备择日下旨赐了?”
“民女与四皇子仅有数面之缘,四皇子又怎会在民女面前议论皇上的行事呢?”云浅浅低头垂眸,有些不安的说道。
进宫后一字一句都得好好斟酌,要不然不小四就要让人下了套,一如方才,若是她的回答稍有不妥,只怕明日市井就能流传出她与四皇子关系匪浅之说,到时她名节受损,皇上赐不赐婚都是两难。
好一个四两拨千斤啊!这话里话外不但没有半点亲近的意思,更拉出了长长的距离,难道这就代表了小四的心意吗?
俗话说的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或许也该是时候了断她与小四之间的母子情分了。
皇贵妃心中沉思,但面色不显,径自扬声招呼着宫人们上茶果点心。
就在宫人们穿梭之际,云浅浅心有所感的一抬头,就瞧见殷骥骁黑着一张脸,踩着急匆匆的步子进来。
“母妃安好。”很草率的向皇贵妃行礼问安,然后不等她说话,他长手一伸,就将云浅浅从凳子上给拉了起来,然后又对皇贵妃说道:“母妃,儿臣有事要同云姑娘说,儿臣告退。”
望着那匆促离去的身影,皇贵妃抿着唇没有说话,眼中的阴狠再起。
看来,小四当真已与她离了心,不论为了什么,既已离心,便不能再留了,只是为免皇上勃然大怒,这事还得再好好策划一番才是。
面上黑得宛若大雨前那黑黝黝的天际,云浅浅知道,此时的殷骥骁是生了气的,而且只怕不只是生气,还是很气很气的那种,或许是他只要一开口就会喷出火来的那种气。
望着他这侧宛若无瑕美玉的脸庞,她皱了皱鼻头,忽然发觉他似乎很习惯拿没有疤痕的这一边来面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