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她懊恼又懊悔地说,“刚才在超商里有位太太突然昏倒,我一心急着救她,结果……我根本不知道斑斑是什么时候跑掉的,我……我怎么能放开绳子?我怎么……”说着,她忍不住掩脸哭泣。
“别哭,别哭。”看见平时那么冷静从容的她竟情绪失控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哭了,古君威既惊讶又不舍。
“斑斑应该没跑太远,我们四处找找,嗯?”
迎上他澄定的黑眸,周语侬点了点头。
但是,两个小时过去,他们一无所获。斑斑就像是从人间蒸发般,遍寻不着它的踪迹。
周语侬慌了、乱了,她从未如此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尽管她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坚强,但泪水却始终盈满眼眶。
“这样毫无头绪的找下去是不会有结果的,你应该帮斑斑拍了不少照片吧?”古君威问。
她点点头,“我昨天才刚帮它拍照……”想起昨天替斑斑拍的那些可爱的照片,周语侬又一阵难过。
“我们回去印传单张贴发送,明天再打电话到各家兽医院询问,也许会有消息。”
在她慌得脑袋一片空白的此时,古君威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她赞同他的提议,且相信那是此时最好的方法。
于是,他们回到住处自制寻狗启事,再拿去影印了两百张。
因为时间已经晚了,古君威提议明天一早再去张贴寻狗启事,而她也同意。
两人回到住处,看着两眼红肿,神情茫然的周语侬,古君威既不忍又担心。
“早点休息,别胡思乱想,”他拍拍她的背,安慰着她,“我有预感,斑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
周语侬眉头紧锁,嘴唇微颤,她的情绪在失控边缘,但她强忍着。“嗯,谢……谢谢你……”
“你说什么话,”他蹙眉一笑,“你是斑斑的妈咪,我是斑斑的朋友耶,朋友失踪了,我能不找它吗?”
她知道他说这些轻松的话语只是想安慰她,减轻她内心的压力、不安及歉疚。虽然效果有限,但她心领也感激。
“总之谢谢你。”她衷心的感谢他。
转过身,她打开大门,习惯性的想对着屋里说一声“斑斑,妈咪回来喽”。
“斑……”当她月兑口而出,却又想到斑斑不在屋里的瞬间,她忍不住泪崩。
它真的能回到她身边吗?以后她还能对着屋里说那句话,并期待着它摇着尾巴,兴奋迎接她吗?
“呜……”她摀着嘴,压抑的呜咽着。
听见她强忍着不哭却再也压抑不住而逸出的低泣声,古君威倏地转身。
“侬侬……”他趋前轻碰了她颤抖的肩头一下。
她忽地转过身子,掩着脸扑进他怀里。
他愣了一下,心头因不舍她难过而抽紧发疼,却也因为她愿意在此时依赖他而狂喜。
“都是我不好……”她不断自责着,“要是斑斑出什么意外,我……我……”
“斑斑看起来很有福气,不会有事的,再说……”他轻轻揽着她,拍抚着她的背,“你不是故意丢下它不管,当时你在拯救一条宝贵的生命,不是吗?”
“可是……”
没错,因为她及时的急救,挽回了那位太太的生命,可是她应该能做得更好,如果当时她先将斑斑交托给旁人,而不是松开牵绳的话,结果就会不一样。
说到底,还是她的错、她的疏忽。
“侬侬,”他捧起她的脸,眼神炽热却又温柔,“不要苛责自己,好吗?”
看着温柔的、可靠的、总是在她需要有人依赖的时候出现在身边的他,周语侬心里的感觉十分复杂。
她很庆幸有他在身边,可她也怕……怕自己越来越依赖他。
她一直试着跟他保持距离,可如今她却惊觉自己一次又一次主动的扑向他,并寻求他的慰藉。
“周语侬,不能这样!”她心里有个理性的声音在对她说着。
她原本想打开的心扉,瞬间又关上。
她轻推开他的胸膛,自制地道:“对不起……”
他摇头笑叹,“我很高兴你愿意依赖我,你大概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忘记我比你小的事实。”
周语侬低头不语。她知道他企图走进她心房,但她还没准备好,她不知道自己能给他什么样的回应。
“你睡不着吧?”古君威注视着她。
她抬起脸,微怔。
他笑叹一记,“反正明天是星期天,我们一起去贴寻狗启事吧?”
闻言,她一愣。他是说……他愿意陪她连夜将两百张的寻狗启事沿路张贴?
“真的吗?”这其实与他毫不相干,他根本不必付出任何的气力及时间。
“当然。”他咧嘴一笑,“也许我们贴着贴着,斑斑就出现了呢。”
周语侬眼眶又再次湿润,“古君威……谢谢……”
他什么话都没多说,只给了她一记温暖的微笑。
第6章(2)
古君威陪着心急如焚的周语侬贴了一整晚的寻狗启事,可“贴着贴着,斑斑或许就会出现”这样的奇蹟并没发生。
凌晨回家稍微眯了一下醒来之后,古君威已帮她张罗了早餐,并盯着她吃掉。
之后,他们到处问,到处找,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却还是没有斑斑的下落。
周语侬的心情荡到了谷底,但偏偏她星期一下午有个因胎位不正,而胎儿又已足月的孕妇要进医院进行剖月复手术。
她从不让私事影响到工作,就连之前惨遭江东立劈腿背叛而心情悲伤低落时,她也没将情绪带到医院,或是让任何人发现她的心情沉郁,但这次,她真的不确定自己能不受影响。
身为一个医师,她当然不能让私事影响工作,尤其她的工作攸关生命。
可她毕竟是血肉之躯,有感觉、有情绪,有脆弱、恐慌到极点的时候。
知道她星期一下午必须进手术室替孕妇剖月复生产,古君威承诺会请一天假继续替她找寻斑斑的下落,并要她暂时别烦心斑斑的事情,全心全意的投入工作。
古君威也是个忙人,却为了替自己寻找走失的爱犬而告假到处奔走,着实教周语侬感动。
她并不想麻烦他,可除了他,她竟没有任何可以托付及依赖的人。
于是,古君威临时请假,然后四处查访斑斑的下落,就连流浪动物收容所都没放过,但一整个上午,他毫无斩获。
乐观如他,也忍不住开始往坏处想。
“唉。”他幽幽一叹,“斑斑,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走着走着,他看见一间小小的却极有历史感的庙,而正殿里供奉着的是他不熟悉的神只。
他没有特定的信仰,但到了这山穷水尽的时刻,却也忍不住想借助无形的力量。
走进庙里,他点了一炷清香向神明祈求,“万能的神,请原谅我不知道祢是哪位神尊,但如果祢真的够神的话,就让我找到斑斑吧!”说完,他将香插在香炉里正中的位置,再双手合十的拜了两下。
转身,他走出这间不知名的庙,并准备再到附近绕几圈。
才踏出庙门,他的手机便响了,上面显示的是他不熟悉的电话号码。
他接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全然陌生的男人声音,他的国语带着浓浓的、亲切的台语腔。
“喂?啊你是不是在找一条小狗?”
因为周语侬的工作无法随时接听电话,因此在寻狗启事上留的是他的手机号码。这通陌生男人的电话,莫非将为他带来好消息?
“是的,请问斑斑在你那里吗?”
“欸,老婆!”电话那头的男人问着,“它是不是叫斑斑啊?”
“我看一下……对啦,传单上面写的是斑斑啦。”那头传来陌生妇人的声音。
“对啦,你的那只狗齁,现在在我这边,你过来把它带回家啦。”男人说。
“谢谢,谢谢。”古君威连声道谢,“请问你那边是哪里?”
“我这边是那个……”男人将地址告诉他,并说明那是在一个传统市场旁。
“我记下来了,谢谢你,我马上就过去。”结束通话,古君威迫不及待的要前往男人告诉他的那个地址所在。
但他突然想起刚才祈求过的不知名神只,转过身,他朝着大殿的方向行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礼。
“神明,谢谢祢,祢果然很神!”说罢,他转身快步走开。
搭着小黄,他来到一个已经休息的传统市场前,跟附近的店家问了一下,终于找到了打电话给他的男人家。
男人的家似乎是卖肉品的,做为店面的一楼摆放着许多猪肉食品,肉片、肉松、香肠……应有尽有。
有个男人坐在店里操作机器制作肉松,他走到店门口,客气地说:“先生,你好。”
一个约莫五十岁,穿着汗衫,光秃秃的头上还绑着毛巾的粗壮男人转过头,看着长发及肩,一身明星气息的他,微微的愣了一下。
“你是……”
“我来找斑斑。”他说。
“噢,是你喔!”男人脸上漾开爽朗的笑,“你等一下,我老婆带它去尿尿,马上回来。”
“好的,谢谢。”古君威感觉得出来男人是个豪爽又开朗的好人。
不到一分钟,一名妇人牵着一条小狗从骑楼的另一头走了过来。
他一眼就认出那是斑斑,毕竟像它那种特别长相的小狗并不多。
“斑斑!”
他一喊它,它便猛摇尾巴,扯着牵绳想奔向他。
妇人捞起它,走了过来,用一种惊艳的眼神看着他,“帅哥,它是你的狗喔?”
“它是我邻居的狗,从星期六晚上走失以后,我们就一直找它找到现在。”他接过斑斑,斑斑立刻兴奋的朝他脸上猛舌忝。
妇人笑视着他,“你真好心捏,还帮邻居找狗。”
“她不止是邻居……”
闻言,妇人一脸了然,“是女孩子齁?”
古君威一笑,“是,是个女孩子。”
“你是不是在追人家?”个性爽朗的妇人笑问。
他微笑默认,话锋一转,“谢谢你们收留了斑斑,真的非常谢谢。”
“没什么啦,我们以前也养过狗,知道狗丢了,主人会有多焦急啦。”妇人说:“我看它有戴项圈,又干干净净的,就知道它是有人养的……我女儿中午出去吃饭时看见你贴的单子,发现你要找的狗就是我们捡到的狗,马上就打电话回来了。”
“真的很感谢你们,谢谢。”
“别客气。”妇人模模斑斑的头,“别再乱跑了捏,小狗狗。”
这时,在店里制作肉松的老板笑着插了一句话,“幸好我们家卖的是猪肉,不是狗肉,不然它早就被杀来吃了,哈哈哈。”
“老头子,你别乱说话啦。”妇人尴尬的笑笑,“好了,好了,你赶快带它回去,你那个邻居一定急死了。”
“嗯,谢谢,真的很谢谢你们。”古君威说完,慎重的向他们夫妻俩鞠躬致谢。
手术结束,周语侬回到休息室,整个人有种气力用尽的感觉。
虽然这样的剖月复产手术,她已经做过太多太多次,但却是她第一次在手术时感到紧张、惶惑,以及缺乏信心。
牵绊这东西果然害人,不管是人与人之间,还是人与宠物之间。一旦产生了感情的联结,就害怕失去。
因为担心走失的斑斑,她两天没睡好,靠在沙发里,她闭起眼睛稍作休息。
半小时后,护士进来告诉她产妇已经离开恢复室回到个人房,于是她起身前往巡视查看,并关心产妇的状况。
跟产妇及家属小聊了十分钟,她步出个人房,交代护士一些注意事项,然后便回到自己的诊间,稍微收拾了一下,她抓起皮包步出诊间。
她不能将寻找斑斑的工作完全丢给古君威,他已经陪着她找了一天一夜,今天还特地请假继续寻找。
她真的欠他……很多。
回到美乐地,搭上电梯回到九楼,电梯门一开,她便听见古君威家里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他回来了?还是一无所获吗?她趋前,发现他家的门虚掩着。
基于礼貌,她当然不能推门而入,因此她捱在门边,轻声的叫,“古君威?”
而当她出声,里面传来熟悉的低呜撒娇声。
她心头一震,再也顾不得什么礼貌跟教养,地推开了他家的门。
“汪!”
只见失踪了两天的斑斑兴奋的摇着尾巴,汪的叫了一声,像是在对她说“我回来了”。
她丢开皮包,立刻弯身将斑斑抱在怀里,“斑斑!”她喜极而泣,难以自持。
斑斑不断的舌忝着她的脸,猛摇着尾巴。
“欸?”古君威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盛了水的碗,“你回来喽?”
他将碗搁在桌几上,走了过来。
周语侬抹去眼泪,难以置信,“你怎么找到斑斑的?”
“是神明保佑。”古君威双手合十,动作逗趣,“我在找斑斑的途中发现一间庙,就走进去拜托神明帮忙,没想到才走出庙门,就接到电话了。”他伸出手揉揉斑斑的头,“这小家伙被一对好心的夫妇收留,要是没看见我们张贴的寻狗启事,他们已打算养它了。”
周语侬非常感谢那对收留斑斑的夫妇,但她最想感谢的人是古君威。
若不是他,慌了、乱了的她如何能暂时忘却斑斑的事,进手术房替产妇开刀?若不是他,她现在怎能抱着斑斑,就像从前一样?
“古君威,”她噙着感激的泪水,“谢谢你,真的……”
古君威温柔一笑,伸手揩去她眼角的泪,“小意思。”
“不,这不是小意思……你根本不必帮我这么多。”
他深深的注视着她,“我怎么能放着你不管?”
迎上他毫不隐藏热情的黑眸,再听见他这句话,谁的心能不动摇?
她立刻涨红了脸,羞赧的低下头,故作镇定地道:“总之……谢谢你……”
看着整张脸红通通的她,古君威的心微微悸动。
当强悍又坚强的她露出这种柔弱羞赧、不知所措的表情时,真教他无法抗拒。
不自觉地,他两只眼睛直直的、定定的注视着她。
她抬起眼与他四目相对,不禁怔了一下。“怎么了吗?”
他摇头一笑,“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他只是在想……她可爱得让他想一把将她抱住。
可这种话只要一说出口,他在她心目中的好人形象又要打折了。
“可别再让斑斑跑了。”他说。
周语侬信誓旦旦地说:“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不过……”
“不过?”他疑惑的睇着她,“不过什么?”
她沉默了几秒钟,若有所思的看着怀里的斑斑,“我当初养它的决定是正确的吗?”
他微怔,“后悔了?”
“不是。”她否认并澄清,“我只是觉得对斑斑很不公平。”
他露出不解的表情,“为什么这么说?”
“斑斑陪伴了我,让我不再觉得孤单,但是我却常常让它孤单的留在家里。”她满怀歉疚的亲了斑斑一下,“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古君威笑叹一记,“你是很好的主人,斑斑能跟着你是它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