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书容跟在他后头一步左右,绕过长廊与园子,两人进了厅堂,堂中坐着邹老夫人与婆婆林氏,除了二人外,还有昨天见过的几位嫂子、姑娘以及少爷。
镑房通常都指派一、二人过来,有男有女,都是辈分小的,明天回本家祠堂祭祖,才会见到辈分高的。
邹老太太今年六十七,瞧着气色不错,脸如圆月,慈眉善目,穿着宝蓝色袄子,贵气而不张扬。
林氏四十有八,温婉娴静,却又透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质,旁边椅上坐着一个也是四十开外,与林氏有几分相似的妇人,齐书容猜想她就是婆婆的妹妹,林又芳。
容不得齐书容多想多看,丫丛已放了拜垫,她与曹平羡就着礼节给老夫人与婆婆行跪拜礼。
幸好青柚扶她起身时比平时多用了几分力,否则她真要摔跟斗,全身上下像要散了似的。
奉完茶,拿了红包,齐书容也拿出自己的见面礼,分给在场几位嫂嫂跟姊妹,礼物没什么稀奇,就是荷包与绣工精致的帕子。
她不想花巧思送出什么惊天动地、引人赞叹的礼物,宁可规规矩矩的,即使无法讨喜,但别人也挑不出错来。
傍老太太与婆婆的也全照礼数来,只是做得精致些,在质料与绣样上用了一番心思。
曹平羡微微勾了下嘴角,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当初他看上的就是齐书容的稳重,果然与他想的如出一辙。
林又芳拿着荷包、帕子一干礼物,嘴角不屑的撇了撇。
一看就是上不了台面的,可不比邢氏邢俪娘那会儿还送了金簪子,哪像现在这么穷酸,果真是新不如旧,可惜邢氏是个短命的……
“没想弟妹的手这么巧。”黄络媛模着荷包爱不释手。
“只是一些小东西,大嫂不嫌弃就好。”齐书容不急不徐地说道,今天只黄裕春陪着她来,眼高于顶的曹雯熙并不在场。
“怎么会呢?”黄络媛笑眯眯地说着。
“先用膳吧。”老夫人发了话,眼中尽是和蔼,对孙媳妇的应对进退很是满意,只是这性子到底如何,还要再观察。
想当初她对邢氏也很满意,谁晓得是个妒心重的,自己生不出又容不下妾室,平时看着大气,却在传宗接代的大事上拎不清,搞得全家上下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第4章(2)
随后林氏示意大伙儿到偏厅用膳。
新妇照理说要帮老太太与婆婆布菜,不过曹家人口简单,一向没这规矩,老太太只意思意思让齐书容挟两道菜,就让坐下了。
齐书容哪敢真坐,立刻望向曹平羡,见他点头后,才放心地回到位子上。
林氏一直不多言,只静静地看着儿子与媳妇的互动,她同老太太的心思是一样的,日久见人心,虽然眼下瞧着不错,可真性情只有相处久了才知。
众人用过膳后,曹平羡与族里子弟有事要说,便移至书房。老太太体恤齐书容让她回去歇着,看来老太太与外边的传言一样,为人和善,不会为难媳妇,反而是婆婆一直没什么表示,倒让她忐忑不安。
屋子里姑娘一堆,她也不好两手一撇就走人,还是留下来与几位姑娘聊了一会儿后才告退。
与青柚悠闲地穿过园子时,齐书容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叫喊。
“书容。”黄裕春自后头赶上她。“不介意我到你那里去坐坐吧。”她一脸笑意地来到她面前。
“当然不介意。”虽然齐书容很想小寐一会儿,不过也好奇黄裕春找她何事。
黄裕春笑道:“现在看着你,想到当时在宝云寺的情形,觉得好奇妙,人的缘分真是不可思议。”
齐书容若有所感地点头。“是啊。”
“以前我常到这儿跟姐姐说话……”她不安地收了口。“我不是故意在你面前提邢姐姐。”
“没什么要紧的。”齐书容摇头,又不是什么大事,邢俪娘曾是曹平羡的妻子,是真实存在的人,不可能因为她走了,就刻意抹去从此不提,而被拿来与前妻比较,是继室逃不开的命运。
有时她会坏心的想,除了贪图冨贵外,李氏或许也想让她尝尝当人继室的滋味……
回到自个儿的院落,青桂一马当先跑了出来。“小姐,怎么样?”一见到有外人在,她忙收了口,神色尴尬。
“怎么还小姐小姐的叫,该改口喊少女乃女乃了。”黄裕春取笑道。
青桂呵呵两声,模模自己的头。“一时改不过来。”
青柚赏她一个白眼,虽说青桂比她资深,但迟钝得很,实在让她难以心生尊敬。
“去泡茶吧。”齐书容对青桂说道,青桂的不着调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早习惯了,当初李氏曾暗示要将青桂留下,换个机灵的,她却不肯。
青桂除了憨实点外,也没什么大缺点,而且手脚俐落,做事稳当,只是不善变通,更别提两人多年的主仆情谊,不是轻易能舍下的。
“水我都烧热了,一会儿就送来。”青桂立即走到隔壁茶水房张罗。
黄裕春跟着齐书容进了右次间的小厅,虽然齐书容还未开始布置,可以前熟悉的装饰与氛围都不见了,黄裕春若有所失地叹了口气。
齐书容与她临着窗边的床榻安坐,闲聊地说了几句话,待青桂上了茶点,黄裕春才进入正题。
“之前你应该听过传言吧。”黄裕春问道,见齐书容面露不解之色,她尴尬地接着说:“说我跟烟翠想嫁给曹大哥,其实不是这样的,烟翠跟我都没非分之想,我不过是去山东作客,陪邢姐姐的,她刚嫁给曹大哥的时候我才十三岁,像她的妹妹,她知道我家境不好,特别怜惜我。她跟着曹大哥到山东时,我们陆陆续续都有通信,知道她身子越来越弱,我很担心,所以才到山东陪她。”
齐书容微笑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黄裕春大概是怕她有心结,日后两人见面尴尬,所以特地来解释的。
“你不误会就好。”黄裕春也露出笑。
见她动动身子,似乎想告辞,齐书容说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跟我说说曹家的事吧,明天得见一票人,想着就怕,我一个也不认识。”
黄裕春家境不好,一家人几乎都靠姑姑黄络媛支助,因她几次进出曹家,颇得大房的吴老夫人喜欢,偶尔吴老夫人会留她在府里住段时日,所以她对曹家的情况大抵都很了解。
只是与先前相比,黄裕春少了天真无邪的烂漫之情,眉宇间倒多了几分郁气。想她家境清寒,少不得看人脸色,倒也容易理解。
晚点婆婆应该也会对她讲宗族之事,提点一二,让她有心理准备,可绝不会给她说人情道八卦,如同曹平羡一样,都是四平八稳地宣说,想听真心话,现时是不可能的。
“曹家就跟许多家族一样,关系复杂,需要一点时间厘清。”黄裕春理解地说道。“光把人认清就花了我不少时间……”
于是黄裕春开始叙说曹家有哪些人,自然是挑重要的长辈与平辈来说,齐书容唯恐漏下,让人拿了纸墨书写。
黄裕春掩嘴而笑。“以前姐姐都不用拿笔墨……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
见她一脸惶恐,齐书容立刻道:“不碍事,我真不介意。”
邢氏都死了有何好在意的,只要说话之人没有褒邢贬她之意,她又何须介怀,难道还能把人的嘴堵起来,不让人说?
对于摆在眼前无可争辩的事实,她向来不会多做抗争,与自己过不去。就拿婚姻大事来说,她虽不喜,可明白父亲心意已决后,她便不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