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一名年纪不过十二、三岁的少男走出来。
四目相对间,晴兰脸上有着掩不住的错愕,竟然是他……贺巽?
贺巽是自己前世的死对头。从头到尾,他都是三皇子党,他为周鑫筹谋算计,为他的夺嫡之道铺路,但最后他输了。
贺巽之所以输,是输在不够狠。明明知道夏媛希的存在能提供周勤源源不断的财源,倘若掐断她这条线,他至少会多出五分赢面,可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对她重重拿起却轻轻放下。
她想问贺巽:是你不屑与女子相争,还是认定我的本领有限?
周鑫落败,周勤坐上大位,而贺巽消失于人前,没人知道他去哪里,但她晓得周勤四处派人寻他,他发誓要将贺巽挫骨扬灰。
再后来……她不知道了,因为利用价值消失,她被一杯鸩酒结束性命。
十二岁的贺巽是长这模样的呀,原来他的深沉、冷酷,对人的疏离是从年少时期就有的?
晴兰细细打量对方,这是两世以来,她第一次面对面认真看他,同时间,贺巽也审视着晴兰。
他对她的第一个感觉是惊艳!尚未长开的小泵娘就美得让人心乱,长大后岂不是倾国倾城、祸国殃民?
他的眉心微蹙,眼底却带起两分兴味,“小泵娘找我有事?”
晴兰回神,扬眉笑得无比甜蜜。心情激荡呐,她太高兴了,高兴重来一回,有机会弥补前世过错。
望着贺巽的眉眼五官,晴兰满脸认真,她一定会竭尽全力拨乱反正,她会想尽办法偿还他,偿还自己对他的负欠。
“一路行来,我发现许多粮铺在削价出清,唯独你们不这么做,公子有什么其他计划吗?或者准备跟进?”
这丫头眼睛黑得发亮,被她这样盯着,他的心竟然乱了序,不过是个陌生女娃儿……好吧,是个漂亮到让人心揪的漂亮女娃,但……又如何?
“我的生意、我的计划,有必要告诉你?”
是没必要……唉,晴兰轻叹,被人泼冷水了呀,但就算被他泼冰块,她非但不能退,还得迎上前,谁让她欠他呀。
晴兰咬紧银牙,笑得没心没肺,“我给公子一个建言,倘若公子能听进去,几个月以后必能大赚一笔,届时可否给我五十两分红?”
“几句话就想换五十两,这算什么?空手套白狼?”贺巽失笑,怎地小泵娘模样这般好,脑袋却不好使。
晴兰没理会他的嘲讽,续道:“公子且听我一言,非但别削价竞争,相反的还要低价大量收购其他家米粮,不久后这些米粮价格必定翻涨数倍。”
几句话,瞬间让贺巽心头翻起惊滔骇浪,她怎么会这样说?下意识拉住晴兰,将她往身前一扯,他居高临下紧盯她的脸,“把话说清楚。”
晴兰认真道:“今年气候不寻常,怕是会有大灾难降临,届时田地十损八九、粮米短缺,如果能趁早囤米,日后价格飙升,必能赚得钵满盆溢。”
“谁告诉你会有大灾降临?”
“我姥爷,他种一辈子的庄稼,对气候天灾经验丰富。”
眼看着他要继续往下追问,她连忙屈膝道:“如果你相信我就照做,如果不信……希望日后你别后悔。”
丢下话,她一阵风似的往外冲,脚上像安了风火轮,跑得飞快,因为话是临时胡诌的,禁不起对方细细推敲。
贺巽没追出去,只是细细想着她的话,缓缓吐气,目光更见深邃。
那厮的眼光杀伤力太强,晴兰跑得飞快,直奔过三条街,才让后头追上的卢予橙阻下。
他挡在她面前,由着她的头撞上自己胸口。
抬眼,晴兰一脸不好意思,她忘记橙哥哥了。
“为什么说谎?”卢予橙口气微愠。他可以宠她,但做错事也该教导,他认真拿她当亲妹妹看待。
晴兰无法回答。
“现在粮米虽贱,但不尽快卖出的话,待新粮收上,价格肯定会压得更低。若对方听信你的话,囤下无数粮米,得赔多少钱?虽说做生意有赚有赔,但那位公子年纪尚轻,这次的挫败对他会是多大打击?倘若他因此一蹶不振,几句玩笑话很可能会断他的经商之路,你有没有认真想过?”
他义正词严的指正,一句比一句严肃。
看着卢予橙年少带着稚气的脸庞,他是个正直的大好人啊,难怪生意做的那样成功,难怪看不起手段百出的自己,难怪总是指责她是奸商。
她没因为他的指责而懊脑或生气,反握住他的手说:“橙哥哥,如果你有钱,也买一点粮米吧。”
王嬷嬷背佝偻得更厉害了,白天咳,夜里也咳,但她仍坚持去帮人浆洗衣物。
“晴晴,嬷嬷出门啦。”王嬷嬷皱纹满布的脸上,充满慈爱。
“嬷嬷可有吃饱吗?”晴兰放下筷子。
“有,咱们晴晴做菜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嬷嬷温柔地抚模她的头发,自风寒好后,这孩子好似突然长大了,变得懂事听话还会打理家里。只是……承恩侯府的姑娘,怎能受这等委屈?晴晴亲娘临死前殷殷哀求,求她想办法将晴晴送回去,要是做不到怎么办?
轻咳几声,晴兰连忙轻拍嬷嬷后背,道:“不如嬷嬷今儿个在家里歇歇?”
她也想歇啊,可是怎么可能?王嬷嬷没回答,但欲言又止的表情把话给说足了。
是的,她不能不出门。一个月多前,承恩侯府的管事上门,把她们赖以生存的几亩地卖掉,从此没有租子收入,王嬷嬷必须接更多活计。
原本她们也要被赶出门的,是王嬷嬷拿出辛苦攒下的几百文钱,将旧宅承租下来,才能继续在这片屋檐底下遮风避雨。
晴兰猜测,那天娘肯定看见自己了。
娘是高门贵女,喜怒不形于色,但那一眼……是忿然吧,王氏和夏晴兰一直是她心头不可触碰的锐刺。
前世所有人都小心翼翼,不敢在娘面前提起王氏母女,也幸而没有太久,王氏与夏晴兰就相继离世,那根刺方随着岁月慢慢弭平。
然而此生夏晴兰不但没死,还胆敢出现侯府门前,娘那口气吞不下去,只能算在帐面上,晴兰明白这是对她的惩罚。
她错了,不该去承恩侯府的,多看那一眼又如何?徒然惹麻烦罢了。
“嬷嬷,您别太辛苦,能做的做,做不来的就推了吧,以后晴晴会孝敬您,给您养老。”
人待她一分真心,她必还人十分真意,她就是这种人,所以会为周勤的温柔多情呕心沥血、鞠躬尽瘁。
“好孩子,嬷嬷以后就靠你了。”王嬷嬷欣慰地把晴兰搂进怀里,想她一世孤寂,老来能有这孩子为伴,是上天厚待。
“我会让嬷嬷锦衣玉食,住上大宅子。”
“有志气。”她心疼地模模晴兰小脸,跟她娘长得真像啊,当年王氏若不离开青楼,几年下来,凭那身舞艺和容貌,定能混得风生水起,至少吃穿不忧,没想到跟了世子爷,却连命都混没了。
“再不走要迟啦,晚饭等嬷嬷回来再弄,你好好跟着卢家小子读书认字,我们家晴晴将来可是要当女状元的。”王嬷嬷玩笑道。
会认字、有学问,她希望承恩侯府能因此高看晴晴几分,终有一天晴晴得回到那里,完成她母亲的遗愿。
“好,嬷嬷路上小心。”
第二章 第一笔交易(2)
晴兰送王嬷嬷出家门,直到背影远了,才关上大门。
她先到后院捡蛋再把几只鸡鸭喂饱,收拾碗筷时她想着,是时候走一趟京城了。
大灾难果然发生,很多地方有了蝗灾,漫天飞舞的蝗虫吃光田里的稻子,即将收成的稻谷颗粒无收,米价翻倍,四处卖货的卢叔叔带回消息,说许多人都吃不上米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