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喀,她听到门板碰撞声。
来了!她坐起身。
“小——”湘儿刚开口,就被她捂住嘴巴。
知书在她耳边轻声道:“不要发出声音,我去抓鬼。”
小姐会抓鬼?湘儿抖抖抖……抖落一地鸡皮疙瘩,眼睁睁看小姐模索着下床,她真的很害怕啊,可是她答应过姑爷要好好照顾小姐的。
用力一咬牙,就算快要吓死了她也得跟着小姐。
两个人放轻脚步,偷偷模模走到厨房,在月光的照耀下,她们看见桌前有几个小小的人影,正在啃着晚上没吃完的鸡肉和馒头。
湘儿松口气,是人啊……恍然大悟,难怪小姐故意多做了些馒头,小姐早就知道这宅子里闹的不是鬼,是人?
“好吃吗?”知书问。
里头的人警觉地跳下椅子,准备往外逃。
“如果跑掉,可就吃不到香甜好吃的布丁哦,我特地留在蒸笼里的。”
听到香甜好吃,几个小影子停下脚步。
湘儿这会儿才进厨房,点燃蜡烛。
只见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瘦巴巴、脏兮兮的,头发都黏成团了,当中有一个还挂着两条鼻涕,六只满布惊惶的眼睛看着两人。
“是你们故意弄出声音,吓附近行人对吧?”知书问。
男孩们垂下头,默不作声。
真聪明啊,年纪轻轻就晓得装鬼吓人,这宅子一天没卖出,他们就能在这里住一天,要不是看见那窝小鸡,要不是又多开两间屋门,发现几床棉被有人睡过的痕迹,还真会被传说给骗了。
“好啦,没事,你们都饿坏了吧。湘儿,给他们打水洗手。”
湘儿去打来几盆水,知书燃起柴火,煮一锅热腾腾的汤面后开始烧水。
没有太多的质问,两主仆一下子给他们添汤加面、一下子给他们夹肉送菜,每个动作都带着令人放心的安全感。
眼底警戒慢慢松开,他们看看彼此,开始大口大口吃起来。
身上的泥垢整整用掉八盆水才清洗干净,干干净净的小男娃儿排排睡在她们的新被子上头,满足地吁了口气。
三个小孩都长得很清秀,漂亮得让人想亲亲抱抱,尤其为首的那个,他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黑得发亮,像泡在油里的龙眼籽。
知书和湘儿模模这个再碰碰那个,简直是爱不释手了。
“姨……”为首的男孩开口。
“不早了,先睡,有什么话明天再讲。”知书阻止他们,早睡早起精神好,幼儿不适合熬夜,会长不高的。
三人点点头,乖乖闭上眼睛,只是心里装了事,再加上没人管,他们已经熬夜熬出习惯,躺在床上却辑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姨……”男孩又喊人。
知书一笑,明白了。
“好吧,如果讲清楚才睡得着,那就起来说话吧。”
闻言,三个人一骨碌翻起身,盘腿坐在知书面前,只是坐定好半晌后,却找不到要从哪里开口,只能我看看你、你看看我。
“要不我来问吧,你们的家人呢?”
三人回答:“不见了。”
“你们是被坏人拐走的?”
两人点点头。
为首的那个声音里带着哽咽道:“坏人杀死我娘,把我抢走。”
天……才多大的孩子,那么残忍的一幕,会在他心底留下多大的阴影。
知书俯身向前,将他抱在怀里,亲亲他的额头,柔声道:“没事的,已经过去了,以后姨照顾你,你什么都不必想、不必做,只要努力长大就好。”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他红起眼眶,憋了很久很久、始终不敢掉落的眼泪翻下来,他哭了,他一哭,其他两个也跟着哭,抽抽答答的,哭成小花猫。
等他们哭过一场,湘儿再去拧来帕子,把小花猫重新变回小正太。
“你们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娘唤我初儿。”
“我是阿琛。”
两人回答过后,知书怀里那个抬头,清楚明白回答:“我叫做秦继。”
有名有姓,就能找回家人吧。“还记得家住在哪里吗?”
这个问题没人能答得清楚,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年,别说答不上家乡位置,便是父母亲的长相都已经在脑海中模糊。
他们只记得被抓之后,坐了很久的车子,醒醒睡睡间来到京城,他们被卖到一处地方。
他们形容那里有很多漂亮的大哥哥,每到晚上就特别热闹,穿着绫罗绸缎的男人到那里饮酒作乐,他们抱着大哥哥,还让大哥哥唱歌、跳舞,而最可怕的是,夜深了,大哥哥和客人进屋后,有时会传来大哥哥尖叫痛哭声。
他们实在太害怕了,于是连袂逃跑,他们运气很好,找到这间鬼屋藏身。
白天,他们把自己弄得又脏又臭,跑到外头当小乞丐向路人乞食,晚上再回到这里睡觉。
有一回他们讨到糖块,高兴得睡不着觉,玩闹到很晚,几天后在路上听见有人在讨论这幢鬼屋。
他们还说:“闹鬼闹得这么厉害,恐怕没有人敢买。”
三人年纪虽小,却也听明白了,那不是闹鬼,而是他们的玩闹声。
但这也让他们联想到,倘若这屋子一直闹鬼,他们就能住在这里不会被赶走,因此合计过后他们决定扮鬼,把靠近的人给吓走。
他们说了很多,许多画面都是断断续续的、无法连贯,但知书不介意,她认真倾听,孩子们说着说着累了,她让他们躺下来,准备给他们讲床边故事。
这时秦继拉拉她的衣袖道:“姨,我有一块玉佩,藏在鸡窝里。”
为了保住它,他曾将玉佩藏在脚底下、嘴巴里,也挖过洞埋进去,连打算逃跑时都没忘记先将它刨出来。
他这么坚持,是因为迷迷糊糊的记忆中,有个很好看的男人,亲手将它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已经不早了,明天再去拿吧,找到后,姨给你编条绳子,戴在脖子可好?”
“好。”秦继满足地点点头。
心事吐尽,三个孩子放松地闭上眼睛,在知书的故事中慢慢进入梦乡。
这时知书还没想到,自己会因为想要教育他们重操旧业、开办育才幼儿园,因为现在她满脑子想的全是陆浔封,想着那个意外的男人、那段意外的恋曲。
棒天,她带他们去衙门,用银子疏通,给了他们新身分,从此他们成为知书的侄子,姚亚继、姚亚琛、姚亚初。
第十一章 他才是小包子生父(1)
摇摇头,知书从记忆中返回,望着陆老夫人,她还是一贯的强势,一贯的傲慢。
扁阴在陆老夫人身上烙下深刻痕迹,她更老了,脸上沟渠交错,可见得优渥的生活并没有让她过得更轻松,大概她这种事事掌控、事事操心的性子,很难轻松?
这世间,总是计较多的人更辛苦。
“陆老夫人好,育才幼儿园是我开办的。”因此她在这里。
陆老夫人看着知书,脸上有着掩不住的厌恶与嫌弃,她的出现提醒了陆老夫人过去那段自卑与狼狈,那是她极力抹除却依旧深刻的存在。
知书褪去当年的青涩,原本就美艳娇柔的脸庞变得更加动人,尤其她通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度与自信,像磁石似的牢牢地吸引旁人目光,这样的她不必说话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一股压迫人的气势。
知书没打算与陆老夫人叙旧,浅笑,用公事化的口吻道:“各位家长是来参观幼儿园的吗?请进,我请梁管事为你们做解说。”
陆老夫人哪还有心情听解说,她满脑子想着,这名额是封儿弄来的,所以儿子又同这个妖女接上头了,该死,她为什么不肯放过她儿子,陆家祖上是造了什么孽才会躲不开这段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