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大少女乃女乃熊氏回家诉苦,熊太太大怒,忍不住苞姊妹抱怨,姊妹又觉得太扯,顺口跟丈夫儿子提起,事情无法控制的传了出去,这一传二传,顾家宗亲当然都知道了,于是祭祖时,难免有些长辈把顾别擎跟顾行春叫去骂,说自家人也这样乱来,没良心,想塞自己的姘头给弟弟当贵妾,真是离谱。
其中,那个曾伯祖父骂得最凶,还拿手杖直接打了顾行春好几下,顾行春只是叫痛却不敢闪。
彼老太太就算偏心自己的长子嫡孙,但在宗亲面前不过是个妇人而已,自然是说不上话,只能白白看着自己的爱孙被长辈打,只不过对顾行梅夫妇更讨厌了,在后宅有事没事就把夏念申叫去骂一顿,一下子说她不懂得替大房分忧,一下子又要她安分守己别想着要夺中馈,总之说黑说白都来。
夏念申当然也无所谓,骂就骂吧一自己又不往心里去,只是想搬出去的心更强烈了。
他们的孩子绝对不能在顾家长大。
除了顾老太太不喜欢二房一也因涵哥儿越来越像个小霸王,顾行春得意洋洋自己儿子的“领头风范”,他们夫妻却怎么看都是在霸凌。
涵哥儿会打婷姐儿,会打坚哥儿跟霄哥儿,还会抢人家东西,有一个曾祖母在后面撑腰,小小孩子已经被惯坏,觉得想要就是他的,一旦稍有不从就是打,为此,房氏都不太带坚哥儿跟霄哥儿出院子,裘氏也不带自己的添哥儿出门,就怕遇上那个小霸王,自己的宝贝儿子要吃亏。
夏念申才不想自己的小孩跟这种哥哥一起长大。
这一年,夏念申还是没怀孕,而且身子明显弱了些,冬天怕冷,夏天就算酷暑手脚也还是冰凉的,连汗都不流一滴。
彼行梅是哪里有名医就去请,看来看去都差不多,只说生死一回打坏身子底,得从头养起。
罢开始夏念申还挺听话的,但自从有次补过头鼻血不止后就不敢再喝药了,只能靠医娘开一些食材温补,希望二十岁之前可以怀上。
早春的时间舒服一夏念申躺在美人榻上一盖着薄被看着窗外的桃花发呆一有一搭没一搭的哼着泰勒丝——顾行梅回到景朗院,看到的就是这状况。
他忍不住道:“临月,扶二少女乃女乃起来梳头。”
按念申打了个呵欠,“我不要起来,躺着舒服。”
“快起来,我请了一个退休的御医,老人家在花厅等着。”
彼行梅今日原本是去从兄家商谈一起北上进土的事情——有个商人异想天开,想着把北土南运,这样不就可以种出北方的药材蔬菜了吗?
因为土量大,那商人找上顾家,从兄家的船不够,又叫了顾行梅过去,两边合起来七十艘,这勉强能应付。
谈完,从伯跟着包老先生从内堂出来,有说有笑,气氛融洽。
从兄突然说:“唉,行梅,弟妹不是在找大夫吗,这位包老先生是我爹的好友,在太医院三十几年了,医术很高明,今日经过我家来拜访,机会难得,你求求他。”
彼行梅一听,当然马上拱手把自己夫妻四年无孕的事情说上一次,包老先生仁心仁术,只提出一个要求,让他捐五百两银子给善粥棚,顾行梅立刻答应,包老先生便同意走这一趟了。
回到顾家发现夏念申懒散的模样,顾行梅忍不住催促。
夏念申听得有医生,还是御医,一下子从美人榻上弹起,十分积极。“临月,快,给我梳妆打扮!”
临月手脚很快,马上把她的头发重新梳好,又见她太素,这样见客不好,赶紧插上凤凰月摇钗,耳朵上垂了东珠耳环,左右手各戴一只翡翠。
夏念申打扮整齐了,顾行梅便领着她去花厅。
一进花厅,就见一清臞的老先生带着两个童子正在喝茶。
夏念申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这老先生就觉得很有望——跟以前那些大夫完全不同,这老先生的气质好稳啊。
彼行梅领进介绍,“包老先生,这是我妻子夏氏。”又转向夏念申,“快见过包老先生,包老先生在太医院待了三十几年,专精妇科,去年才退下的。”
夏念申一听,满心期待,“见过包老先生。”
包老先生十分客气,“小娘子有礼。”
既然是来看病,自然也不多话,那童子从药箱中拿出药枕又取出丝帕,包老先生请夏念申坐下,伸手,盖上丝帕,这便诊了起来。
左手诊脉,右手诊脉一又观察她的面色:“小娘子可是曾经大病一场?而且是由外伤引起?”
夏念申一听,有戏一连忙回道:“两年前曾经坠下山崖一养了一个多月才捡回一条命。”
“小娘子是想有孕?”
“是。”夏念申是现代人,面对的又是个医生,讲话自然不忌讳:“我们夫妻感情不错,不知道为什么没孩子。”
包老先生叹息一声,“小娘子身子已损,这生恐怕是不会有孕了。”
夏念申傻眼,一时间觉得自己听错了,“老先生,我刚刚耳鸣,没听清楚,请您再说一次。”
包老先生的表情很温和,“你这身子约莫四五年前给下了毒,加上坠落山崖伤了月复,这两种原因加起来,小娘子是万万不会有孕的。就算勉强有,那也留不住,只是更加伤害身子……老夫冒昧问一句,小娘子癸水来时可曾经疼痛不止?”
“是,大概每几个月一次,每次都疼得无法下床,就算停了,也得缓上半个月才能如常生活……”
面对包老先生同情万分的眼神,夏念申突然止住诉说——那个不是普通的生理痛,那是流产。
她的孩子……留不住。
所以她……她失去过三个孩子……
有,也怀了,可是自己的身体不允许留下……
她突然想起林嬷嬷说,以前都好好的,嫁入顾家后也有两次大血崩,只是那时请的大夫很普通,诊不出原因……
怎么会这样,她现在很想要孩子啊,对一个想要孩子的人说,你终身不能怀孕,那实在太残忍了,自己到底做错什么,这身子前前后后流产,就算以后勉强再怀上也是一样的命运……
正当茫然一夏念申被顾行梅拉住手一替她擦了眼泪。
夏念申这才惊觉自己居然哭了。
是该哭。
她觉得好委屈,她这么期待小婴儿,他们买的地已经开始建造一连四个孩子院落的图都有,还要种上很多大树,在大树下面绑秋千一连几岁要启蒙一男孩几岁学武一女孩几岁学琴,他们都讨论好了,而且她还发愤的说,自己要做一套古代的巧连智,让她的孩子们智慧提早启发……
夏念申呜咽起来,突然一阵绝望,自己的目标被打碎了,而且无法恢复。
包老先生同情道:“老夫年岁已高,便不要脸皮一回,站在大夫的角度说上一句,女子滑胎,损伤极大,顾爷跟小娘子以后可别同房,不然小娘子恐怕活不过四十。”
彼行梅还算坚强些,“包大夫,是不是我们夫妻分房睡,这样她就可以跟一般妇人一样活到六十岁?”
“能不能到六十不好说一但现在开始好好调养应该没问题一等下我开个方子一以后早晚喝,别间断。”
夏念申已经不想管自己可以活多久了,现在只觉得浑身发冷,内心一片茫然:“这不能医吗?求求您一我们真的想要一个孩子一那个毒不能解吗?您都能探出是毒,不能试着解毒吗?求求您试试看。”
“身子已伤,无药可治。”
包老先生说完一带着小童子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