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均王府已富贵了三代,到了这一代虽然爵位世袭递降,要是子弟没有任何建树,不用几年也就和平头百姓差不多了。
但均王爷步轩毫不担心,他长子争气,二子嘛,假以时日,只要他兄弟多提拔他,何愁不功成名就?
再加上他就是个大老爷,基本上是不管事的,每天提着鸟笼到处溜达,与人飮茶吃酒,欢宴酣乐,吟诗作赋,今日却难得的留在府里没有出去。
“父亲、母亲。”步孤城换了衣服便往一字堂而来,步孤城对于这个继母多的没有,只有让人挑不出错的基本礼节。
“不知父亲叫儿子过来有什么事?”来到一字堂的步孤城屈身见礼,也没等钱氏有所反应便站到了一旁。
钱氏打扮得体的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对步孤城目中无人相当不忿,收拢在织锦宽袖中的十指狠掐了下手心,但表面仍是笑意盈盈。
“坐下来说话。”步轩虚扶了下,指着左下的位置。
丫头上了茶,步孤城只拿着茶碗没有任何动作,等步轩发话。
步轩表情愉悦,模了自己的两撇小胡子一回又一回。“听说你升了官,如今是襄京飞骑营的总兵了?”
听着是与有荣焉的语气,也的确是,他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一儿一女是前妻所出,两个儿子是填房所出。
对王公贵族的世家来说王府子嗣算不上多,三子中就这嫡长子最有出息,十岁便封了王府的世子不说,自从十三岁在陛下面前露了脸,就得陛下看重,领了御前一等带刀侍卫的职称,从此便一心为皇帝办事,那凤阳王是皇帝的叔父,早有谋夺江山篡位之意,陛下多年来苦无证据,动他不得,这回却在罪证确凿的情况下给连根拔起了。
这觊觎皇位之人被扫除了,头功便记在了长子的功劳上,正二品的总兵,飞骑营统领着五城兵马司,专事皇城卫戍和京畿护卫便是这么来的。
没得陛下信任有加,哪会让他屡屡出门办差?又哪来的青云直上?可以说这份恩宠已经超越了信重。
“是。”步孤城对自己坐上什么位置还真没什么感觉,不过就是换个衙门罢了。
钱氏惺惺作态的笑。“城儿好能耐,没几年就换个好位置,不像你下面两个弟弟高不成低不就的,整日游手好闲,要我说既然你都身为总兵了,帮衬提拔一下自己的弟弟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都说父母对待子女要一碗水端平,兄弟之间也应该共享利益,哥哥得了好处,没道理弟弟们只能眼热。
钱氏迫不及待想把两个儿子安插到飞骑营去,就算分不到一杯羹,捞点渣也好。
“我记得步韺不是在五城兵马司?步郡在礼部司务厅?”步孤城微晒。
虽说五城兵马司多为恩荫寄禄的外戚,下面的人只要负责治安巡城火禁等事宜,就算不是肥差却也不差;而礼部司务厅做七品司务吏目,看职位虽不显,但只要熟内部作业,未必不能独当一面。
许多事情事在人为,只在于你要不要做而已。
钱氏撇嘴,“你这做人家兄长的还好意思说,不是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吗?你如今是个总兵了,提拔两个人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多了你两个弟弟当帮手,你做起事来也更加方便不是?”
飞骑营,听起来多威风呀!她两个亲生儿子待在什么五城兵马司、礼部司务厅,一听就是屈才!
步孤城未置可否。
钱氏以为有谱,想说再加把火,便开始拭泪,“韺儿说那五城兵马的差事太琐碎辛苦,他做不来。”
她放在手心里疼爱的儿子怎能去做那种侍候人的打杂活儿?还不如回府里来,府里又不缺他一口饭吃。
对于钱氏这种一辈子养尊处优,从小讲究雅致长大的世族大家女子来说,侍候人就是低等的,可她不曾想过,这整个大襄朝,除了今上,即便是王公大臣,谁不是奴才家臣?
不耐烦在别人手底下讨生活?成,步孤城笑得冷淡,却也没把话说死,“我还要过上两天才去总兵署应卯报到,到时候里头要是有缺额,母亲问一下步韺看他去不去。”
见步孤城应得爽快,钱氏颇为满意,这继子难得识趣了一把。
步轩倒也不觉得钱氏这么说有什么不对,偏过头吩咐。“就这么着吧,夫人让厨房摆桌一桌席面,一来庆贺城儿高昇,二来咱们爷俩喝一杯!”
步轩对步孤谨嫡长子向来比对两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囊,他也想不是因为对长子娘亲的那点愧疚,延伸到他身上,还是因为这儿子在他不知不觉中,不用他的扶持,已经展翅飞得高远,那种无法掌控的空虚令他有些颤颤巍巍。
步孤城无可无不可的颔首。
“你既然升了官,这婚姻大事也该提起来了。”步轩主动的给儿子续茶。
步孤城想也没想直接拒绝,“我还未有成家的打算。”
“你都十九了,东城里像你这样年纪的小子早就儿女满地爬了,爹承认这事是爹疏忽,要不是你母亲提醒,其实爹也忘了这一桩。”
步孤城看似无意,又似有心的眄了眼钱氏,钱氏只觉身子一麻,有些不适之感,不自觉的挪了挪。
“虽然事情久远,不知你是否还记得你祖父曾给你定过一门女圭女圭亲?”
“儿子愚昧,不记得有这么一门亲事。”
“以前爹没放心上是因为那姑娘是个痴儿,爹觉得她配不上你,可是今天爹听说那家的姑娘人清醒了,但是爹和你母亲再三考虑,还是觉得门户不相当,痴儿如何能撑起我王府的门楣,也罢,你这两日寻个空去把这婚事给退了,你母亲再慎重的帮你寻一门好亲事。”步轩招手,让人把已经准备好的红木匣子递过来,放在几案上,匣子里装的是女方的信物。
步孤城觉得无比的荒唐可笑!
女圭女圭亲?他居然有一门女圭女圭亲?他不只闻所未闻,听都没听过,第一次知道这回事居然是让他到女方家去退亲?还准备替他相看别的人家?
虽然知道他爹不靠谱、糊涂、颟预,凡事只听那女人的,却没想到不着调到这种地步。
他从小就深刻的知晓这爹靠不住,方才为什么还在心里生出那么一丝孺慕,真是太荒谬可笑了。
而祖父又是用哪种心态替他定了这样一门亲事?
祖父为人方正不阿,谨严有度,只可惜他老人家已经仙逝多年,就算想问也无从问起了。
步孤城皴起眉头看了钱氏一眼,眼前的继母,满头珠翠,绫罗绸缎,只不过粉黛敷得再厚,也挡不住脸上有了年岁的痕迹。
她是有多想插手他的亲事,拿捏安排他的人生?
她的妄想步孤城不是不知道,她想让自己的儿子继承爵位,想要整个均王府。
他从来不把自己对继母的不满表现在外头,他不能原谅的是父亲在嫡母过世尚未满百日就将荥阳庶女钱氏抬进门,同年不到十月便生下弟弟步蕻。
他已经不是幼儿,再无知也知道母亲还在的时候,均王府的一家之主就背着她和别的女人有了首尾,待母亲故去,尸骨未寒,便将那女子迎进了门,没过多久就产下胎儿,他步轩能无视礼教乱来,可孝道大过天,父母可以不慈,但儿女不能不孝,身为人子的他碍于子女的身分对长辈的行事不能多加干涉,但要做到无视却没什么难度。
他做到了当年暗夜抱着怀里痛哭失声的妹妹发的重誓,他要立起来,不需要仰人鼻息,能护住柔弱的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