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园子大略逛过,也该轮到她独处,方能激荡她内心灵感将之绘出。
她这个借口一摆出来,果然冠冕堂皇的很,一下子就摆月兑掉那些作陪的卓家女眷,让众人把诺大的一座园子留给她创作,全簇拥着宋观尘去到正院后堂的怀古雅轩,与歇在那儿的老太爷一块喝茶闲谈。
苏练缇自然不是单独待下,宛姑姑以及两名已被她收为心月复的贴身丫鬟也都跟来。
宛姑姑知道她与宋观尘今日游园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并不晓得她最终要干什么,也没有多问,两名丫鬟就更是听话办事。
卓家为了方便她作画,在园中的六角亭子内备有丹青纸墨,也备着炭火盆子和热茶小食。
苏练缇让两个婢子和宛姑姑分别守着园子入口的那道月洞门和六角亭内,仔细交代了几句便独自往园子深处去,若这时有其他人瞧见,也仅会以为她正在寻找好景点绘图。
就苏练缇脑中所记,“松石红梅园”的深处有一处小小石林,春夏时候花木扶疏、绿意盎然,有无数绿油油的藤蔓交错攀爬其上,令石峰与石峰之间形成一道道藤蔓墙,一入其间彷佛进到小小迷宫,在苦夏酷热的时候实是个避暑的好所在。
犹记得萱姐儿小时候就爱往里边躲猫猫,总教人一顿好找。
每每找到孩子,母女俩就在里边铺一大块方巾子,躺在上头仰望蓝天白云、仰望形态各异的大小石峰,然后说着体己话,孩子的童言童语永远能逗得她笑出泪花来。
想到孩子,她微微牵唇。
心口又泛疼了,是她相当熟悉的感觉,但,她已能与之共存,几个呼吸间已将心情收拾妥当。
冬天时候的小石林里,成遍的藤蔓枯萎,视野想必会好上许多,有助于她加快时间穿过,一但通过小石林,便能抵达卓氏大祠堂院子的后门。
她可以很快溜进祠堂中,到目前为止,卓府内的一切皆与她记忆中相同。
她等会儿进到祠堂里要做的事有——
确认里边的布置是否未变?通往密室的九宫格机括是否存在?
又,当初为了替孩子求一线生机、死死暗记下来启动机括的法子,如今还能不能使?
全都得弄个清楚明白。
既要动他瀚海阁卓家,便要一击必中!
但像是老天爷有意要让她明白什么叫“好事多磨”似的,她怎么也料不到会在满地枯藤的小石林里被卓大公子堵个正着。
无须她多费唇舌解释,卓溪然已替她出现在此地寻到非常合理的借口——
“你也喜欢这片藤蔓石林是吗?在下……嗯,就知道的,你定然会被吸引到这儿来,我无法解释为何,但冥冥之中就是有所感应。”
他目光中闪烁着异样的热切,深深投落在她脸上、身上。
“苏姑娘可知,你彷佛进到我梦中的梦中的梦,彷佛在某生某世,你与我相爱相怜,我对你一见钟情,你非我不嫁……我们是天生的一对,你体会不出来吗?”
苏练缇一开始的感觉是惊骇。
眼前这个男人曾令她无怨无悔地付出所有,在那个遥远到宛若不曾存在的人世里,她初初尝到情爱滋味,却是被情爱蒙蔽一切。
他显然并非重生之人,却依稀有着残存记忆,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什么梦中的梦中的梦?
“还请卓大公子自重。”她脑中急思,想着该如何“料理”他。
卓溪然朝她靠近。“自那日在‘幻臻坊’遇见姑娘,我便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总盼着能再见你一面,将内心之情诉之,我……”
“卓大公子是想把事情闹大吗?闹到卓阁老和我家侯爷面前去,你敢吗?”她眉目陡凛。
“我、我……我就想见见你,跟你说说话……”脚步顿住。“我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怎么满脑子都是你?”
这个王八蛋!她那时是瞎了眼了才会看上他!
莫名其妙跳出来阻她的既定计划,她恨不得一掌劈昏他,然而为了大局又不得不咬牙忍下,牙痒痒啊牙痒痒!
啪!
咚!
两道声响前后划过耳际,苏练缇迅速傻眼。
她是眼睁睁目睹近在距尺的卓大公子倒地,“咚!”地一响,额头重重亲吻了地面之后,才意识到那个“啪!”的头一响是来自某人发出的小暗器,那暗器直接击在卓大公身上,才发出那样的声音。
一想通,她立即扬睫去看,就见一道肩宽腰窄的熟悉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石峰后。
她没有发出声音,撩起裙摆直直朝对方奔去,奔进对方怀里。
宋观尘本来满月复怒火,想狠狠把觊觎妻子的卓大公子踢翻,再近距离狼狼射他十几二十把唾手可得的小石子,包准射得他皮开肉绽、破相残身,毕竟这一手当年用来对付瑞王父子的狠招,他已然练上手,炉火纯青的威力不可小觑。
但……怎么他家夫人就这样急不可耐朝他扑来?
瞧瞧,这还不把他噗噗乱烧的心头火全扑散了?
苏练缇在他怀里蹭出一张白里透红的鹅蛋脸,藕臂将他死死搂紧,略焦急问道——
“侯爷怎么来了?你来了,那、那前头怀古雅轩里的人能对付吗?卓老太爷或是卓老爷那儿可蒙混得过去?”
“还有余裕担心本侯?”宋观尘沉声道:“本侯若然不来,你又要何应对?”
她咬咬唇。“唔……就虚与委蛇一番,然后寻机找块称手的石头把他敲昏,就算他之后醒来也不会傻到四处声张,到得那时,妾身已办完事,回到园子里头了。”
“就你这点手劲,能立时将个大男人敲昏?”他屈指轻叩她秀额一记,表情缓和许多。
“妾身力气可不小,都有本事赶马架车,再说了,也不是每个男人都像侯爷这般结实精壮。”话顺顺道出,说的尽是实话,她其实没有要捧他的意思,但确实让宋观尘非常受用。
他捺下得以,轻哼一声。“嗯,算夫人说的在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男人多的是,他卓大公子就是一个。”
苏练缇扬唇笑,从他怀中退开,半玩笑道:“多谢侯爷出手相救,妾身铭感五内,来日定当衔环结草。”她朝他又笑,即正了正神情,“那咱们继续依计行事,妾身过去大祠堂那边瞧瞧,侯爷也快些回雅轩,免得引起卓家老太爷猜疑。”
“无妨,卓家的大祠堂,本侯陪夫人一同前去。”他握住她的手“咦?可是……”
“走吧,这事得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
苏练缇被牵着走,男人的步伐从容不迫,那挺直的身背显得高大坚毅,握着她手的大掌温暖有力,彷佛一切尽在掌控中,他胜券在握。
第十四章 夫妻齐坑人(1)
苏练缇虽被牵着走,走没多久就变成她反过来拉着送出,毕竟她在这宅子里生活过,自然是“老马识途”一些。
不出一刻钟,她已带着宋观尘避开外头洒扫的仆役,从后面一道仅有一人宽、毫不起眼的窄门进到大祠堂里。
“侯爷留意脚底下。”她回首提点,嗓声很轻。
双目费了些时侯才适应屋中幽暗,宋观尘立时察觉到,两人踏进的地方应是平时用来收置蒲圃、长条几、烛台等等祭祀用物的所在。
“嗯。”他低声回应,任她牵着走出收置小室,从一道罕见的沿屋侧廊绕到祠堂正堂上。
卓家大祠堂与宋观尘想像中的甚为相近,举凡宗族祠堂大抵是这般建造,譬如他宋氏一族的宗祠,差不离也是这个样子。
承尘挑高,三面环顾的墙上有着一个个小座台,从墙腰往上端的藻井延伸,几将墙片布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