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说的不是那个。”叶嬷嬷手上一用劲,“嬷嬷说的是向姑娘。”
“向清越?她怎么了?”
“大少爷昨晚醉了,喊了向姑娘的名字。”
简单几个字,听在苏子珪耳中却不是那一回事,第一时间就是否认,“不可能。”
“嬷嬷怎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这……也是,叶嬷嬷没那样无聊,自己真喊了向清越?对那小没良的念念不忘?
自己还想着她?不,不是的,一定是喝醉前只看到她的关系——苏子珪一边否认,一边又有种被看透的尴尬。
自己这几天的装模作样,不都是因为在水榭上看到她吗?
叶嬷嬷一边揉,一边劝,“大少爷这么孝顺的孩子,却不愿听大夫人的话,娶房家表小姐,不都是因为心里还想着向姑娘?”
苏子珪想都不想就否认,“我只是不喜欢房玉蘅,那跟向清越有什么关系?”
“二少爷娶宣和郡主,难道是因为喜欢宣和郡主吗?三少爷娶嫁过人的香山县主,不也明白因为县主有个公主母亲,自己娶了,眼见就能攀上皇家。大少爷已经是大人了,又哪里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喜欢与否,从来都不是衡量正妻的标准,大少爷是嬷嬷带大的,嬷嬷还会不懂少爷,少爷气向姑娘,但又放不下,才会这般别扭。”
“我不是还喜欢她,我只是想等一个喜欢的……”苏子珪口是心非的说。
没错,母亲是一直希望他娶房玉蘅,可是他不想啊,金小姐、温小姐、尉迟小姐,他都不喜欢。
妻子很重要,是要共度一生的人,他必须好好挑选,然后彼此都一心一意。
从小,他看着母亲怎么斗房姨娘,古姨娘、王姨娘,也看着婶娘如何整治白姨娘,苏家着似平静,大宅后一片龌龊。
可是父亲跟叔父永远装作不知道,初一十五,苏家要一起吃饭,白姨娘脸上偶有伤痕,叔父都假装没看到。
他小时候,房姨娘曾经掉过孩子,当时无赖是母亲下的手,父亲心疼房姨娘,气得要金声侯府给交代,后来是侯府的老夫人亲自出马这才水落石出——孩子是自己掉的,房姨娘想着掉了都掉了,不如诬赖大夫人一把。
母亲为此把房姨娘打个半死,当时苏子凯跟苏子东在祖母那边求情,祖母说她不管,至于自己亲爹则因为自己闹到金声侯府,自觉没脸,所以不出面,任由自己心爱的表妹被打鲜血淋漓。
苏家后院,就是这样乱七八糟。
他小时候就想过,为什么爹要娶姨娘,只有母亲一人不行吗?他们一家四口快快乐乐生活多好,而且父亲如果不娶姨娘,母亲说不定还会给他添弟弟妹妹,一家人一起吃饭,想想就开心。
但只能是想想,事实上,因为母亲只在乎自己,嫡妹苏芷蓉因此跟自己这个哥哥不亲,苏子凯跟苏子东不用说了,恨死他这个大哥的存在,苏子振被古姨娘教得怪里怪气,讲话总是自贬身份,相处起来真的也不舒服。
至于大房最小的苏芷纭,则是极度缺乏母爱,她的生母王姨娘一直怨她怎么不是个儿子,让苏芷纭受到到了很大的伤害。
苏子珪也觉得弟弟妹妹无辜,但不管房姨娘、古姨娘还是王姨娘,都给母亲下过绊子、给父亲吹过枕头风,他无法告诉自己,姨娘归姨娘、弟妹归弟妹,对他来说,姨娘跟孩子是联在一起的,他不喜欢姨娘,也不会喜欢自己的庶弟庶妹。
就因为苏家这样乱七八糟,他才会向往简单的生活——下朝后回家,一妻,几子女,一家人,一起吃饭,一起
和乐融融,而不是互相陷害,互相告状。
“叶嬷嬷,你知道我不想娶姨娘,所以正妻一定要喜欢的才可以,其实我挺佩服苏子凯跟苏子东,可以娶一个完全没见过面的,甚至明明知道朝廷背后都在笑他们靠妻,他们也不在乎。”
叶嬷嬷叹息一声,“二少爷、三少爷本性不坏,是被房姨娘教坏了,房姨娘这辈子只想压大夫人一头,所以告诉儿子权力最重要,这不是毁了两个孩子吗,二少爷宠爱姨娘,结果宣和那主把那怀孕的姨娘活活打死,一尸两命啊。
“三少爷要娶香山县主,香山县主嫁过人不要紧,却带着一个两岁儿子,还改姓苏,成为三少爷的嫡长子,这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愿意,只能说老天保佑,大少爷争气,靠着皇上赏赐常了七品司竹监,要是大少爷也这样出头,嬷嬷真要伤心的。”
“叶嬷嬷你说,苏家这样乱七八糟,我想娶一个喜欢的女孩子,真的错了吗?”
“当然没错。”
“我也不觉得自己错了,与其像苏子凯跟苏子东那样窝囊靠妻,我想娶个我喜欢的,和和乐乐相处,欢欢喜喜生活。”
苏家太乱太私,大宅后面太肮脏,所以苏子珪只想要简单。
哪怕母亲逼着他纳妾,他也不愿意。
对他来说,一个院子只能有一个女人,一旦多了,那就是灾难的开始,轻则争吵,重则死人。
“大少爷,您昨日喝醉了,喊了向姑娘——向姑娘虽然当时逃家,可是您喜欢她,这就够了。”
苏子珪喃喃自语,“我喜欢她?”
“不然不会在梦里喊人,您又不知道她昨晚子时来过——”叶嬷嬷似乎发现不对,急忙收声。
可苏子珪已经听得淸楚,“她昨晚有来?”
叶嬷嬷一脸为难,“嬷嬷老了,管不住嘴,明明答应向姑娘不说的。”
“嬷嬷你老师跟我讲,不然我不明白啊,你一边劝我,一边又什么都不说。”
“唉,姿和说,昨晚扶大少爷进来,都还没躺床上就咳个不停,后来跟嬷嬷说好,我守上半夜,她守下半夜。嬷嬷刚刚喝完浓茶,就听到向姑娘在格扇外说话,嬷嬷开门一见向姑娘捧着一碗汤药,说是少爷以前在乡下常喝的枇杷叶水,止咳很有效,但少爷喝醉了,不太听话,还是向姑娘押着少爷,嬷嬷才把汤药灌进去,然后向姑娘说,别提她来过。”
苏子珪怔住,所以他不是作梦?
他真的喝了枇杷睡,真的闻到了皂荚香?
她给他熬汤药,还过来端给他喝……
他真不懂了,向清越,你真还在乎我,当时为什么要逃,还跟母亲要了休书,甚至说了自己挨不住,那样坚决。
苏子珪思绪真的乱了,“嬷嬷你说,这算什么?”
“嬷嬷只知道,大少爷梦中喊了向姑娘的名字,嬷嬷只知道,向姑娘深更半夜的海区熬枇杷叶水,给大少爷喂枇杷叶水。”叶嬷嬷苦口心劝着,“虽然我们苏家对外宣称大少夫人在山上念长年佛,您不能娶正妻,但平妻却是可以的,只是您也不要,也许就是跟这向姑娘的缘分还没断。”
苏子珪突然有点想笑,“可是嬷嬷,人家都说夫妻是患难与共,我第二次考进士到第三次上榜之问,那是我最难过的日子,她逃了,没陪着我,我现在是司竹监了,又去求她回来,那我算什么?”
说他小心眼也好,如果就这样和好了,他没办法对母亲交代,也会觉得不甘心,没有一起挨苦,却一起享福了?
这跟他想的不一样。
照这样来说,是不是他将来官路受挫或者得罪皇上被下放,她就又要跑了?因为挨不住。
不,不可能,他承认自己是还在意她,但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妻子在苦难时选择逃离。
那不是他想要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