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清越心里猛然一跳,她已经念经念一个下午了,看来还要继续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没事多念经,不要造口业。
佩兰没想那么多,“奴婢见识少,不过苏大人年纪轻轻就位列七品,样貌还长得那样好,是很好的亲事了。”
“半夏你说呢?”
“奴婢也没见识,小姐若有什么想法,奴婢去做就是了。”
赵芳霏放下筷子,“祖母为了接待苏大人,特意把漂亮的丫头都换去客院了,你留点神,帮我打听打听,看看这几日他有没有要了谁。”
向清越在心中叫苦,老天鹅啊,她看到前夫已经够尴尬了,现在还得去打听前夫有没有要丫头暖床,万一苏子珪知道了,搞不好还会臭美,觉得自己魅力无边,才会让前妻念念不忘。
但这边是小姐命令,也不能说不,只好硬着头皮,“是。”
“小姐也开心些,如果婚事成了,苏夫人长年在山上念经,出入自然是小姐张罗,跟七品夫人也没差多少,再说了,将来苏大人再高昇,肯定会为了应酬往来方便而把正妻休掉,把小姐扶正。”佩兰一如既往的乐观,“那可风光得很,本家旁支的小姐都没人这样风光,等小姐将来当了祖母,至少也是三品,说不定是二品夫人了,到时候岂不光宗耀祖。”
赵芳霏饶是没什么心情,还是笑了,“你真能说。”想想又叹息一声,“可是进入官户,日子就没那样轻松了,要说我没出息也好,比起官门,我更想嫁入商家,有钱、当太太,不用去阿谀奉承别人,七品算什么,开个宴会要跟多少人打招呼。京城啊,贵人多着呢,七品其实不算什么,何况我还只是个平妻名分。”
向清越不得不佩服,赵芳霏虽然才十五岁,但脑子很清楚,比起一门心思想搭上这门亲事的赵芳真,赵芳霏可是聪明多了。
只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向来就只是筹码,赵老夫人就算再疼爱赵芳霏,她也没有说不的权利。
赵芳霏想了想,似乎是下定决心,“半夏,你把这些水果分一半拿去给苏大人,顺便拿点银子过去赏人,该给的都给,不用省。”
向清越内心痛苦,脸上却是不敢显露,只能取了个平日装糖果的青瓷盘,把四鲜果都捡了一些上去,放入食盒,又在放赏银的抽斗取了几个荷包,一手拿着灯笼,朝着客院去。
心里一直想着慢点到、慢点到、慢点到,但平日走起来长长的距离,不知道这次为什么一下就到了。
真是,她明明已经放慢脚步了,为什么还是这么快!早死跟晚死差很多,她想晚点。
向清越在白墙边又深呼吸了几次,咧嘴一笑,维持着这弧度,这才抬手敲了客院的门。
守门婆子知道大小姐送水果来,笑着让她进了。
向清越拿出一个荷包给婆子,告诉那婆子,要是别的小姐有派人来,传个话给她,另外有赏,婆子笑咪咪的连忙点头。
主屋内,蜡烛亮着,在格扇勾勒出一个在读书的人影。
向清越脚步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沉重,好像灌了铅,怎么样都走不动,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她还是敲了格扇,一个丫头从里面给她开了门,向清越认得,那丫头叫做晨曦,是赵老夫人身边的得力丫头,长得很美,柔柔弱弱的模样,一双眼睛更是生得我见犹怜。
苏子珪在案前读书。
向清越一个屈膝,“苏大人,这些水果是我家小姐的心意,请您尝尝。”
苏子珪抬起头,清冷的凤眼露出讽刺的笑意,“放着吧。”
第二章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1)
七年前,江南,稻丰村。
这天对十六岁的向清越来说没什么不同,一早起来,给爹娘的牌位点了香,拉开厨房灶子上的小门,看着火星还有一点,放了一把干稻草,火一下大了起来,接着放入两木条让火烧起,在锅里倒了水准备煮饭。
一样的事情做了好几年,自然熟门熟路,不一会淘米下锅,水沸,锅子慢慢散发出米香。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越丫头。”
向清越回头,看到来人,露出笑容,“外婆,天气冷,怎么不多睡会。”
“冷,但闻到米香,不知道怎么的就自己起来了。”
向清越一笑,“外婆去等着,很快就好了。”
田婆子爱怜的看着眼前的外孙女,不是她偏心,但这孩子真的又孝顺、又乖巧、又懂事,可惜自己女儿福薄,女婿也是个短命的,夫妻俩居然一前一后留下越丫头走了,向家那边的亲戚原本是想把向清越直接给人当童养媳,后来是田婆子舍不得,把孩子要了过来。
乡下的女娃是不值钱的,向家见人家外婆要,也乐得少麻烦——把孩子给外婆,别人总不能说他们做得不对。
一老一小就这样互相陪伴,老的照顾小的,等到小的长大了,换她照顾老的,洗衣、砍柴、种田,什么都会。
田婆子心疼哪,可是她自从前几年跌了一跤,后来腰一直好不了,使不上力,粗活也只能都交给当时才十二岁的向清越。
向清越懂事,咬着牙硬撑下来,粗活这种事情,做久就习惯,现在稻丰村谁不知道向清越是翻田的一把好手,农忙时还会给几斗米,请她去帮忙。
祖孙俩就这样相依为命,日子过得也挺好。
向清越其实还有个舅舅田大郎,但舅母倪氏厉害,田大郎连回家探视自家老娘都不敢,也是很没用了。田婆子刚开始还会想儿子,后来想着想着就想开了,算了,当自己没有儿女命吧,儿子不孝、女儿早死,所幸上天给她这个外孙女,也能稍解寂寞。
每天日子都差不多,但很宁静,也很快乐。
对向清越来说,这样的日子还挺舒服的,前世她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爸妈只看重两个弟弟,彷佛她是捡来的一样,虽然不曾缺衣少食,但就是没有关心,妈妈甚至给她一个印章,让她自己在联络簿上盖印,因为母亲没空。
可是,妈妈却有大把的时间陪两个弟弟读书。留学过的母亲英文很好,但她却只教两个弟弟,一个一个文法、一个一个例句,她也提过想让妈妈教她,讲了几次,最后妈妈不耐烦的告诉她已经给她报了补习班。
就是这样,她不能说自己被虐待,但是没有爱。
爸妈对她漠不关心。
她大学到中部念书,寒假回家,发现房中堆满两个弟弟的杂物,她气得要发疯,要弟弟马上搬走那些东西。
爸爸却说:“这有什么好生气,他们是你弟弟,我就是讨厌你这种样子,不知道像了谁,自私得要命。”
自私?
她真的被打击到了,她从小到大备受冷落,不争不抢,爸爸居然觉得她自私?
已经把爸爸妈妈都让出来了,这样还自私?
她终于了解在这个家,自己的存在有多么多余,他们四个才是一家人,她不是,她只是个意外闯入者。
她在客厅大哭,诉说自己多年委屈,说得泣不成声,几度哽咽,爸妈皱着眉,下了一个定论,“养你真不如养只狗,好吃好喝的供着,居然这么不满意?你去外面问问谁这么好命,一天到晚给爸妈脸色,不知好歹。”
不知好歹,这四个字像响雷,轰得她头脑生疼。
后来她没再回过家了,但同时,爸妈也为了要她低头,断了经济来源。
这时候她在批踢踢上看到一篇文章,说美发要是好好学,很好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