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人千丝万缕的关系,跳到黄河洗三遍都洗不清了。
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兵部从上到下的官员被橹了个干净,可见官家有多么震怒!
朝廷上风云诡谲,雍寿一朝失势,但毕竟是官家一开始就认定的太子人选,放入的感情旁人无法取代,他也没要雍寿的命,只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圈禁起来,让他好好思过,而后宫的凤皇贵妃也受到牵连,被贬为采女关进冷宫。
这些朝廷上的风风雨雨,沈琅嬛都不知道也不关心,就算雍湖从宫中回来,这些会影响沈琅嬛心情的事他也不提半个字。
此时的沈琅嬛也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了,不只身子比往日胖了许多,腰身也圆润起来,她是第一胎,自从身子重了以后,就想趁着现在行动还方便,多给孩子做几件小衣裳。
她挑选的都是柔软舒服的料子,就怕碰坏孩子细致幼女敕的皮肤。
几个丫头对这件事也乐此不疲,手头上一没了活计,就陪着沈琅嬛做针线活。
雍澜以为这一两个月做出的小衣裳已经够他们的孩子穿到周岁还有余了,何况孩子长得快,也许那些小衣裳还没穿上就长大了。
他不想让沈琅嬛坐太久,总会哄着她。陪她在院子里走动,等她走累了,便命人拿椅子出来,铺上厚厚的箱垫,让她歇息,到了晚上还细心的给她揉腿。
因为大夫说孕妇到了后面月分越大,腿会肿起来,有些邻近要生产时,连鞋子都穿不上了。
两人兴致勃勃的商议起孩子的名字,忽然沈琅嬛将自己微暖的手放在小肮上,对着雍澜直笑,“王爷。他又踢我了,你模一模。”
像这样的胎动已经有数次,可是两个未来的新手父母都乐此不疲,一有个什么动静。总能乐呵个半天。
这一晚,沈琅嬛已经卸了妆钗要歇下了,却怎么都等不到雍澜进门,对于“陪睡”雍澜的兴致向来都是十分高昂的,从未缺席过。
“什么时辰了?”她靠着几个大迎枕,散着如瀑的乌黑长发。
“戌时末了。”个儿答道。
“王爷可让人传话说不过来?”
“不然奴婢让日出去外书房问问?”
日出和日照是奇嬷嬷由思慈园挑选进王府的,日出十三岁,日照十二岁,进府后和六疾馆选拔进府的男男女女一同受训,受训期满就待在外院侍候,其他则分到了缺人手的各处。
“不了,他要是晚回来必定有事,就不等他了。”沈琅嬛嘴上这么说,可躺下了怎么都睡不着,只能又让人扶她起床,去了外书房。
百儿替她穿上披风,千儿备了小手炉,潇潇扶着她,日出、日照则是提着宫灯往前领路,天际的黑云重重的压着,一片灰蒙蒙的,眼看即将有场大雨要来。
还没到垂花门沈琅嬛便听见前头的声响,那不是普通的声响,是惊天动地、狂乱吵杂,甚至还能听见野兽般的咆哮,倏地,外书房门前的两个亲卫拦住了还要举步向前的她。
王府中,只要是她想去的地方,没有人会阻拦,今日外书房却不给进了。
“王妃……”左亲卫十分为难。
“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她有些不祥的预感,心里无端着急了起来。
“王爷在处理要事。”左亲卫继续说道。
“并不是,王爷……发病了,这回非常严重,弟兄们没人拦得住王爷。”
右亲卫实在忍不住,如果连王妃都无法阻止王爷发狂,那就完了!但是把渺茫的希望寄托在王妃这样的弱女子身上,他是不是也疯了?
两名亲卫的手还拦着人,哪知道沈琅嬛一听完,小手左右一挥,推开两人,挺着肚子健步如飞的往里面冲,丫头和亲卫顿时傻住了,但也立刻回过神,小跑步追了上去。
左亲卫边跑边抱怨,“你这张嘴。王爷下了严令,不得让王妃听到半点风声,王妃有着身孕,要有个万一……我可保不了老弟你。”
“我这不是想王爷和王妃这般恩爱,让王妃进去瞧瞧,王爷或许能平静下来也说不定……”
左亲卫给他一个“你到底哪来的信心?你死定了”的眼神。
此时的外书房已经不能称之为书房。形同废墟,墙壁的半边被轰塌,负责保护雍澜安全的亲卫们受伤严重,几乎人人都带伤,众人看见出现在此处的王妃,全都面带惊惶。
王妃怎么来了?外头那两笨蛋没把人拦住吗?
王妃要是擦破点皮,王爷醒来的第一件事一定宰了他们这些办事不力的属下。
没能看见雍澜,却只听得见一股怪异的呼呼喘气声,隔着像是布帘子的东西传出来,令人惊恐、毛骨悚然。
沈琅嬛却无畏的踏过遍地残骸。也不管地上的瓷片、家具碎片会不会刺伤脚,就往那布帘走去,同时伸手一掀。
众人把惊呼憋在喉咙里,连动上一动都不敢,生怕弄出不该有的声音吵醒里面那个人。
沈琅嬛的手刚碰到那块布,甚至还来不及看见什么,一只手闪电般的伸出,五指成爪,毫不留情的掐住她的脖子,不用怀疑,只要那只手稍稍那么用力。沈琅嬛的脖子一定会断掉,而沈琅嬛被一把抓起、脚尖离地的同时,她那硕大的肚子也撞了下掐住他的人。
雍澜野狼一般狰狞凶狠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迷蒙。
老实说沈琅嬛从没见过这样的雍澜,他披头散发,形容狼狈疯癫,眼中全是血丝,身上青筋毕露,手上闻得到浓浓的血腥。
他嘶哑的嗓门。破碎异常,“你——”
“阿澜……都到了该歇息的时辰,你、你怎么还不回去……你知道我,我一个人睡不着的……”沈琅嬛困难的说着话。喉咙疼得火烧般,每个字都有可能随时被掐断,连同她的脖子。
他的眼神又有那么一瞬间的清明,可也就那么一瞬而已。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一根银针往雍澜的颈椎戳了下去,同时咚一声,有人栽倒在地。
倒在地上的正是沈琅嬛曾见过面的神医胡一真,他也不晓得从哪个旮旯角箱出来,扎了雍澜一针后吓得腿软,直接栽倒在一堆锦被褥之类的东西上头。
“……呼呼,还好被我赶上,我胡一真真该改行去当神算,要是再差那么片刻,王爷这病就呼呼呼……麻烦了!”
幸好他赶在王爷最后一次发病的时间回来了,要是没赶上,这毒就解不了,会一辈子跟着王爷了。
之前王爷不让他说,恐吓他只要敢吐实就要他的小命,这回他终于把解药找回来,想宰他,哼哼,下辈子吧!
沈琅嬛看着这两个歪倒在地的男人,敢情都天翻地覆了还不叫“麻烦”?
她看着趴伏在地看不见五官的雍澜,艰难的想蹲,潇潇离她最近,便伸出胳膊扶她,沈琅嬛这才顺利蹲了下去。
胡一真的眼光顺势从沈琅嬛移到了潇潇身上,本来只是不经意的一瞥,却宛如被定海神针给定住,动弹不得。
“囡囡……”他轻声叫着,喉头发紧。
潇潇的头抬了起来,“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她虽然认不出眼前的郎君是谁,但是在她那有限的记忆里,会叫她“囡囡”的只有她娘和大哥。
“潇潇,我是大哥啊!”胡一真手脚并用的爬过来,这一爬才发现不对,赶紧起身,掸掸身上的灰尘脏污,绕过满地狼藉,快步过来。
百儿和个儿见状,体贴的接过手,让潇潇跟也许是她亲人的胡神医到一旁细谈。
至于一旁的亲卫在沈琅嬛的命令下,把意识还算不上清楚的雍澜给抬回主院,而胡一真和潇潇也都跟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