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有些失望,毕竟她从没机会可以用上整套头面,偏夫人不让她试手。
她边整理掩鬓边说着第一手消息。“奴婢听府里的嬷嬷说了,每年府里四月都会办牡丹宴,虽名为赏花,但男宾女眷都会到,说白一点就等同是替尚未婚嫁的男女凑对,有意思的人就会上门。”
“原来如此。”难怪就算府里闹出人命还是照样举行。
待采薇将她打理好,她才从镜子里看了自己一眼,有点被吓到,忍不住想果真是人要衣装,作了打扮再上了点妆,这张本就出色的脸蛋就更显丰采了。
“二夫人,海棠姊姊来了。”外头洒扫的小丫鬟喊着。
“知道了。”她缓缓起身,和采薇走到外头。
海棠一见到她,不禁双眼发直,原以为二夫人年纪还轻,显得天真烂漫了些,可稍作打扮,通身气质倒有了几分当家主母的味道。
“劳烦你走这一趟。”毛知佳由衷道,实在是这府邸很大,她每次从擎天院走到主屋,就觉得自己逛了一座大公园,走得她腿酸。
可话才说完,发现后腰又被掐了下,她吓得回头望去,刚好对上采薇错愕的神情,她不禁低笑出声,道:“这样很好,往后我就会记得。”很好,就是这样,不需要跟她保持莫名其妙的距离。
采薇讪讪地低下头,暗骂自己又失了分寸,可夫人也不对,就跟她说了,没有主子跟奴婢说劳烦还是多谢什么的,夫人真是不长记性,压根不知道太过纵容,下人就会爬到她头上。
毛知佳心情好得很,跟着海棠朝主屋方向而去。
来到大门后头的影壁,姜氏一瞧见她,颇为惊艳,拉着她的手直夸着。
“二爷真是有心了。”姜氏说话的同时,眸底闪过一丝怅然。曾经她与夫君也有过这么一段相知相惜的日子,可自从孟氏进门,他们夫妻就渐行渐远了。
毛知佳干笑以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她最不知道怎么安慰人。而且她也不知道范逸是怎么打算的,反正他都送了,她穿戴就是,横竖今天这种日子确实需要一点饰品充门面。
前头有客人上门,姜氏带着她上前迎接,一一介绍着。
毛知佳只能跟着陪笑,尽其可能地把人和名字对上记住,但到底能记得几个,她一点把握都没有。
她一边陪笑,一边注意着大门那头。
上门的客人基于男女不同席的礼仪,男客是朝另一头走,但不管怎样一定会经过大门,所以待在这里,只要范逸进门,她头一个就能瞧见,可是随着上门的宾客来得差不多了,却还是不见范逸的身影,她不自觉地焦急着。
要是等一下碰不到他,他会不会露个脸后又跑了?
唉,到底该怎么办?周正沇已经被关在北镇抚司的大牢里七天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刑求,她实在是担心极了,很怕自己为了私心创造出的角色,却因为不可抗拒的因素而被弄死,她这不是成了间接的凶手?
忖着,余光瞥见身穿玄袍的范逸,她立即喜笑颜开,不假思索地喊,“二爷!”
范逸顿了下,朝她这头望来,就见她不住地朝自己挥手,教他不由被勾出了几许真心的笑意,也扫除了些许心底的阴霾。
“二弟多日未归,你就过去与他说几句吧。”
耳边传来姜氏隐忍笑意的声嗓,毛知佳不解望去,就见几个还在交谈中的女眷,一个个抿着嘴不敢笑,她才惊觉自己有多丢脸。
姜氏是好心替她解释,掩饰她的出格,但如此一来,她们不就以为她想丈夫想疯了,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喊人……真的满丢脸的。
“大嫂,我跟二爷说几句,去去就来。”她低着头,朝众人福了福身,本想用跑的,但赶紧稳住步子,慢慢地走向他。
“范二夫人真是真性情。”有人如是道。
话是这么说,但那表情却像是十足在嘲笑她不懂礼教,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庶女。
姜氏看了那人一眼,笑道:“确实是真性情,到了咱们这个年纪,还有几个能如她这般恣意且讨夫君欢心?”脸上平和,话里藏刺,暗讽开口之人就是没有这分直率才会与夫君离心。
那人不敢再开口,只得悻悻然地退到一旁。
范逸直睇着她缓缓走来的身影,在炽热的阳光底下,他有一瞬间的恍惚,总觉得看见她了。
毛毛,可爱的邻家妹妹,有点直率又有些别扭的小女孩,在他看顾下成了个少女,再变成了成熟的女子……他好想她,想得都快要疯了。
“二爷累了?”走近后她才发现他的气色不太好,猜测他八成又熬夜少眠。
“不碍事,你找我有什么事?”他回过神,唇角抹着和煦却疏离的笑意。
她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用指头推开眉心,才又说:“我知道我不该打扰你,可是有一件事想问问你。”怪了,这人刚刚还很开心的,怎么突然对她疏离了?
“什么事?”
“那个……我听说周氏牙行的老板被锦衣卫带回北镇抚司了。”
“你识得他?”
毛知佳点了点头。“他是我表哥。”
范逸有些意外她和周正沇竟是表兄妹关系,近来忙着查案,又没将她搁在心上,以至于没差人去查查她的底细和往来之人。
“所以你想替他求情?”她的胆子真是忒大,竟敢为了一个表哥求到他面前,看来是他太纵容她,让她以为可以在他面前放肆。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何被带进北镇抚司。”
“锦衣卫查案中,不方便透露。”他淡道。
“可是我表哥不是个会作奸犯科的人,我想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是说你能不能让我去外视他,让我把事问清楚,这样一来,也许对案情有帮助。”
“你何以认为他未交代清楚?”
“他要是交代清楚了,还会被押在牢里吗?有罪就判刑了,无罪就释放了,还押着就是因为他可能不吐实还是怎地,说不准我去见见他,他会把他不肯说的就跟我说了。”她设定的周正沇是个爱惜羽毛的人,哪可能与人同谋,这会害得自己身败名裂还赔上家产。
范逸微眯起眼,总觉她和一般姑娘比较起来显得不寻常。她的分析很精准,想法也客观,只可惜她并不清楚他是为了什么才扣住周正沇。
“你与他极为熟识?”
“表哥嘛,小时候常有往来,后来我姨娘去世了,两家才断了往来。”
“所以,只要你去问他,他肯定什么都会对你说?”
“我想应该可以。”
范逸沉吟了下。“那好,待今日筵席散了,我带你去北镇抚司。”
毛知佳喜出望外,一把抱住他。“二爷,谢谢你,真的是太谢谢你了。”
范逸心头一震,垂眼看着身量不过及胸的她,这一瞬间,他想起的是那年毛知佳生日时,他送了一套她寻找已久的全套文房四宝,她就是像这样开心地抱着他,不断地道谢。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人?
容顔无一处相似,但她的习性和一举一动,甚至是口吻都让他觉得好熟悉,是他太思念了以至于无法判断,还是她很可能就是她?
“毛……”
“哇!”
不远处的声响让范逸滑到舌尖上的话咽了下去,抬眼就见罗与半遮着脸,已经回身转过去。
毛知佳这瞬间也察觉自己太荒唐,赶忙放开他,掩饰羞赧地道:“二爷,咱们说好了,一会筵席散了,你要带我去北镇抚司喔。”
范逸垂着长睫,轻应了声。
她勾唇笑着,杏眼像是水洗过的黑曜石,在阳光底下闪闪发亮。“咱们晚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