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张家人又重获圣宠,不日举家回京,慌了手脚的两人连忙派人去庄子,将她们最不愿见到的人接回。
心肠恶毒的秦家姑侄更希望他们病死在半途,因此嘱咐下人连夜赶路,一下子乘车,一下子坐船,将一干妇孺折腾得够呛,到时不死也去半条命了,再在汤药中动点手脚。
可惜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几人红光满面的出现,有一些疲相并无病色,硬生生地打乱安排好的计划。
听到一心念着爹爹的女儿哭喊不要爹,秦婉儿心口有点发酸,“姨娘不能赶他们走,因为他们才是二房的主母和嫡子、嫡女,你姊姊还是府里的嫡长女,谁也取代不了。”
大老爷黎仲汉头两个生的是儿子,分别是大少爷黎玉尘、二少爷黎玉业,按照年纪,接着便是二房的龙凤胎,黎玉笛为嫡长女,黎玉箫则为三少爷。
三房的黎玉棠和龙凤胎同年生,但小一个月,故而是四少爷,大房的黎玉鸾为二小姐,今年十一岁,而后是三小姐黎玉仙。
按排行,黎玉笙为六少爷,但他还不是最小的,三房的庶女黎玉燕为五小姐,嫡女黎玉真为六小姐,庶子黎玉敬为五少爷。
很热闹的黎府,黎太傅有六名孙子、六名孙女,儿孙齐聚一堂,三张桌子都坐不下。
“我们去找祖母,祖母最疼我了,她一定舍不得我受委屈,咱们一家人不要有外人介入。”
被宠坏的黎玉仙拉着秦婉儿的手,任性地要找老夫人做主,她认为祖母是最大的靠山,谁也大不过。
其实她这么想也是对的,惜花怜盆,因为秦婉儿是老夫人亲兄长的女儿,偏着娘家的老夫人对侄女的宠爱有目共睹,还想让她过门为媳。
此事虽不能如愿,但秦婉儿还是入府了,觉得愧对兄长的老夫人更将那份难以言说的内疚放在自家侄女身上,怜爱有加不说,还偏宠她生的女儿,当成嫡出般给予最好的一切,把黎玉仙宠上天了。
十二个孙子孙女当中,黎玉仙最为受宠,宠到长孙都吃味了,但老夫人不以为然,认为有娘生没爹疼的小仙儿最可怜了,她多疼一点有什么关系,当作是弥补。
秦婉儿苦笑,拉住女儿,“没有用的,这一回你祖母也无能为力,她没法子……”
若能阻止,她们还用得着坐困愁城吗?忍着莫大的羞辱眼看着别人扬眉吐气,将她们母女踩在脚下。
“为什么?”黎玉仙不懂。
原本笑脸迎人的娘和祖母为何愁眉苦脸,整天在生气,下人看她的眼神也很奇怪,不若以往的毕恭毕敬,变得有点敷衍,好像她是冒牌的小姐,如今正主要归巢,曾经的理所当然都要还回去。
“因为人家有一群不讲理的娘家人,我们黎府世代书香,笔杆打不过拳头,祖母她也怕……”
要不是张家人打败蛮夷,戴罪立功且屡立奇功,夺回往日的荣光,她们也不会被逼到退无可退,颤着心房唯恐张家人上门讨公道。
相到不久前收到张家人的信件,信中有云不日抵京,将阖家上门拜望,探视自家闺女、女婿和一对双生子,秦婉儿心中的恨意与日俱增,恨到把信烧成灰烬仍不解恨。
他们为什么要回来,怎么没死在敌人的马蹄下?
为了这封信,全黎府心惊胆颤,鸡飞狗跳,无人敢反对二房正室的回归,甚至还出言催促,在张家人返京前赶紧将人接回。
他们忘了张蔓月“偷人”的那件事,也不记得自己曾经是逼迫的一分子,一遇到张家那群莽夫,个个惊魂未定,唯恐再被打上门,自欺欺人的想把事情给圆了,张家人也就不计较了。
“娘,你没娘家吗?”她明明有舅舅、姥姥、姥爷,还有很多表姊、表妹、表兄弟,人数众多。
有,她有娘家,但是群大腿没人胳臂粗的文弱书生能比得过膀大腰圆的壮汉吗?人家一拳能打倒十个。
“你知道什么叫拳头没人家硬吗?姨娘的娘家全是中看不中用的男人,要不是靠着你祖父,早就没落了。”
背靠大树好乘凉,若非老夫人不遗余力的扶持,有黎府银子、人脉的支持,十几年没出读收人的秦家恐怕已经败落了,他们文不成、武不就的仰人鼻息,没什么大出息。
这也是秦婉儿底气不足的原因之一,迟迟无法上位,娘家又不够硬气为她撑腰——张家大郎虎吼一声,居然吓得抱头鼠窜,直言出嫁女与娘家无关,秦家人不出手,张家请便。
娘家的软弱把老夫人、秦婉儿气到不行,但是她们又不能说娘家人不好,毕竟当年的张家实力强大,连皇子都忌惮,好不容易藉着一两场败仗将其打压至谷底,这才灭了张家气焰。
“那咱们找祖父出面,他是太子的老师。”说到不苟言笑的祖父,黎玉仙还是有一点敬畏。
黎太傅?秦婉儿的嘴角更为苦涩,“找谁都没用,仙仙,我们要认命,你不再是二房唯一的孩子,你嫡母那边有哥哥姊姊,还有个八岁的弟弟,你要好好地和他们相处。”
他们并未落得下风,有姑母在,张蔓月身为二房主母也得晨昏定省,要整治她的机会还多得是。
“我不要。”黎玉仙噘着嘴。
“仙仙,不许使性子,忍一时之气不见得就是吃亏,只要你爹肯回府,还怕留不住他的人吗?一旦他的心倾向我们母女,其他人就不算什么了。”留人先留心。
秦婉儿对自己的容貌和勾引男人的本事自视甚高,浑然忘却她已经不是当年十六、七岁貌美如花的小泵娘,多年的不得宠早已让她的容颜老去,多了苍桑和岁月的刻痕。
反观张蔓月早年生了黎玉笙后虽伤了身体,可是有女儿黎玉笛的精心调理,几年下来耗损的身子补得珠圆玉润,面色红润有光泽,一身原本暗沉的肌肤彷佛珍珠似的,鲜得白里透红。
夫妻分隔几年,黎仲华之所以能远远就认出妻子,是因为她的变化不大,还比以前更美,美得让人失神。
“真的吗?”黎玉仙对亲爹还是有孺慕之情,看到三堂姊对着大伯撒娇,她心中渴望自己的爹也能一脸笑地拍拍她的头。
秦婉儿不知哪来的自信,轻抚女儿柔细青丝,“姨娘什么时候骗过你,二夫人回来了也好,正好一劳永逸,是你的没人抢得走,离得近才好下手,永绝后患。”
“永绝后患”四个字一出,黎玉仙心头一阵狂跳,虽然她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她容貌心性皆肖似其母,同样有着不肯屈于人下的心思,她还是懂得生母一、两分的想法。
而她乐见其成。
只是世事能尽如人意吗?
“二弟,大哥我说得口都渴了,你怎么还冥顽不灵?母子间哪有什么隔夜仇,母亲做了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你可别曲解了,坏了母子情。”这书生意气真是要不得,一闹起来没完没了。
“大哥,喝茶。”来者是客,黎仲华也不藏私的泡了女儿揉制的桑叶茶,茶味不浓,贵在清甜养身。
没好气的黎仲汉睨了一眼,意思意思地抿了一口,但是……
“咦!这茶的味道……不太一样?”
不涩口,入口回甘,还有一丝桑椹子的酸甜。
“我家笛姐儿长年住在庄子里没见过什么好茶,自个琢磨的山里野树应应景,贪个解渴消暑——”他不无得意的炫耀,又故作谦虚不好太张狂,说是小孩子不懂事的胡闹。
“不错,好喝。”说不出的滋味,但顺喉,一喝下去清香扑鼻,有股舒畅感从胸口升起,火气全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