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是皇帝最小的弟弟,今年三十岁不到,而雍王妃也才二十出头,娘家最小的妹妹也差不多唐汐知这年纪而已,她知晓唐汐知自小便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养成了如今沉着多智的性子,否则也没法在郝富贵的逼迫下使计冒险出逃。
眼见早先才经历过一场惊吓的她如今仍能不焦不躁,雍王妃不由有些感叹,她的妹妹娇生惯养,还没唐汐知一半的沉稳呢!
她叹息了一声,对着唐汐知说道:“唐汐知,若没有你这桩事,本王妃还不知道郝富贵的手都伸进王府里来了,原来唐家停止供应王府茶叶居然有他的手笔,简直太大胆了。”
“王妃,郝富贵做的并不仅仅是欺压唐家、强掳民女而己。”唐汐知忍住伤痛,详细地述说了唐家在短短一个月内覆灭的情形,“……若非郝富贵,民女的父亲也不会被逼到外地,偏又这么巧才刚出歙县便遭到山匪攻击身亡,但民女后来得知那一带从来没有山匪出没。而民女的母亲受到刺激跟着过去了之后,唐家的总管居然在瞬间搬空了唐家的家底,还大开中门让郝富贵的人将我掳走,这一切若没有郝富贵在背后操控,民女是不信的。”
雍王妃听得柳眉倒竖,这郝富贵真是要只手遮天了!
不过她虽然清楚郝富贵并非善类,却也只能无奈地说道:“由郝富贵能神不知鬼不觉掐断王府茶叶供应来看,他做事相当谨慎,就算要挖出他安插在王府的人可能都要费一番手脚,你唐家惨遭横祸,就算知道元凶是郝富贵,只怕也很难找到凭证。”
“民女知道,所以民女并没有请求王妃为此事做主,唐家的仇民女会想办法自己去报。王妃帮了民女这一回,让民女逃离郝富贵的魔掌,民女已经很感激了。”
她这么说,反而更让雍王妃心生怜惜。“其实你尚未逃离郝富贵的魔掌啊!本王妃知道,安硕并非真是你未婚夫对吧?现下只要你一离开雍王府,他一定马上抓你回去,况且说真格的,只要他最后真的纳你为妾,本王妃也动不了他。”
唐汐知沉默了下来,益发觉得前路茫茫。
她明白雍王妃的意思,就算雍王府愿意庇护她,她也不能一辈子躲在王府,可只要被郝富贵抓去,必然立刻纳她为妾,到时候即使她是被迫,他既负责了,又有官身,律法根本治不了他,她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
突然间,一直被两女忽略的安硕开口道:“王妃,属下……属下愿意娶唐小姐为妻。”
雍王妃与唐汐知同时看向他,前者是双眼放光,后者却是难以置信。
“安硕,你知不知道娶了她代表什么麻烦?”雍王妃明白安硕或许是为唐汐知的美色动心了,但也得提醒他,美人入怀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属下知道。”安硕面上没有太多表情,但话声却非常坚定,“只要属下娶了唐小姐,她便是有夫之妇,郝县令不能再强纳她为妾,否则便是犯了律法,王府要插手管这件事也有了理由。”
“安……你无须如此,凭空得罪了郝富贵。”唐汐知欲言又止,安硕是个武夫,称呼他公子很奇怪,却又不知该如何叫他,只能忽略过去,“早先是我无计可施才会推你出来,谎称与你有婚约,这件事你不用认的,无论有什么名誉上的损失,你一概推到我头上就好。”
“我不怕他。”安硕终于正眼看她,但也只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便转移视线。
见状,唐汐知莫名起了个心思,这高大勇猛的汉子该不会在害羞吧?而这种想法也让她难得心跳有些异样,居然一下子回不了安硕的话。
雍王妃看着他们两人眉来眼去,似乎并不像她所想那般郎无意妹无情的,至少安硕在她面前一向安静稳重,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主动抢话说,更不会把眼光放在任何女子身上。
她唇角微扬,刻意问道:“安硕,所以你坚持要娶唐汐知,只是想帮她月兑困,没有别的原因?”
“……有。”安硕讷讷地道。
“什么原因?”
这下,安硕答不出来了。
要不是气氛不对,雍王妃差点就笑了出来,而唐汐知似乎也听出了什么,看向安硕的目光很是奇怪,却没有逼问的意思。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雍王妃看向唐汐知,“那你的意思呢?是否愿意与安硕结亲?虽说你当时是逼不得已,本王妃也不会勉强你。”
唐汐知看了看安硕,正巧他也抬起头看着她,这回她清清楚楚在他幽深的黑眸里读到了紧张、不安、焦虑等种种情绪,当然最重要的还有期待。
她在他的注视下,鬼使神差地微微点头。
雍王妃这会儿真真正正地笑了开来,想不到自己还有这等天赋,误打误撞的做了一次媒人,而且看起来……很有可能成为一桩良缘。
“既然如此,本王妃就替你们的双亲做主,允了这桩婚事,安硕你明日便回老家去准备娶亲事宜,唐汐知则从王府出嫁,至于婚期嘛……就七月初五吧!”
晚上,唐汐知无丝毫睡意,晚上洗漱后她只在单衣之外披了一件薄衫,就一直痴痴的坐在院子里,想着自己的未来。
在被郝富贵抓走的时候,她真的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所以在逃出生天后,她求生的意志特别强烈,毕竟只要能活下去,她就有复仇的希望,即使是嫁给只见过两次面的安硕也在所不惜。
安硕那个男人……该怎么说呢,从寥寥数次打交道的经验观之,他木讷又沉默,与她欣赏的谈笑风生那类型大相径庭;他长得也并不儒雅俊秀,而是浓眉大眼,刚毅而严正,完全不是她曾经想像过的未来夫婿。
可是他的眼可以让人一眼看入他明亮纯净的心,或许他喜欢她的外貌,但这桩婚事他真的只是想帮她,对她没有任何歪念,这样的男人让她觉得很可靠,更别说他这已经是第二次救她了。
想着想着,月亮都升到头顶了,王府让她住的是个偏远的小院子,四周种了许多竹子,围绕成天然的院墙,隐隐约约,她好像看到他出现在竹林之中。
她眨了眨眼,以为只是自己的幻想,想不到眼前的男人居然幽幽开口,“唐小姐。”
唐汐知打了个冷颤,抬起头来,和他略微局促的脸对上。
“你冷吗?”他笨拙地想要月兑下外衣给她。
但要解外衣得先解裤带,他一个大男人在夜深人静时跑到她面前解裤带,简直就是个无赖,成何体统?他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乡下人的质朴气质显露无遗。
真的是他!而且是她一开始就认识的那个他,而不是王府里沉着冷静的安护卫。
“你来做什么?”唐汐知由他的问话之中,蓦然明白了他的局促所为何来,不由觉得有趣。
她的声音清清淡淡、温温柔柔,让安硕通体舒畅,全身紧绷的肌肉都放松了,他模了模头,想了一下才道:“我……我叫安硕,平安的安,壮硕的硕。”
“我知道。”唐汐知有些纳闷地看着他。
“我家在小南村,就是上回清明遇到你的马车那个地方,再往山里走半个时辰。我父亲已经过世,家里还有两个人,我的母亲和弟弟,村里都叫我母亲安大娘,我弟弟名叫安槐,槐树的槐,今年十二岁。”
随着他的话声,唐汐知的神情慢慢的从大惑不解变为若有所思,似乎领会到了他今晚莫名其妙地冒出来是在玩什么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