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萱渐渐长开,原本就是个美人胚子,现在更见其形。
在后宫,李萱是个特殊的存在,她不是皇亲国戚却拥有公主头衔,仗势的不过是皇后娘娘和皇帝的宠爱,这让那些正牌的公主以及官家千金益发看她不顺眼。
幸而德妃贤良,在她的悉心教导下,李萱早已练就一副宠辱不惊的性情。
她读书习字、练女红,虽不善琴艺,却也练就出几分模样,她不再似小时候那般淘气,相反地,还颇为稳重沉潜,即便样貌才情样样出众,却也没显山露水,惹得太多人注目。
这些年,周旭镛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军中,鲜少回到宫里,便是见了面,他待李萱亦是冷淡,她想不出原由,只能猜测他是极不乐意这桩婚事的吧。
周旭镛对她的态度,要说刻意冷落也好,要说视而不见也行,总之他不待见她,早是众所皆知的事实。
以前年纪小不明白,如今年龄渐长,她也渐渐琢磨透了。
周旭镛是怎样的性情,旁人不懂,跟在他身边多年的李萱哪能不了解,他最痛恨被支使安排,何况是关系到一生的大事。
可皇后和德妃却对她说:“不管外头怎样议论,你的婚事已定,若皇上仍然决定立旭镛为东宫太子,日后,你就算不为皇后也定为妃嫔,与其浪费时间去想那些男女情爱,不如多充实自己,日后好对旭镛有所帮助。”
她天天听、日日被洗脑,渐渐地,她也开始说服自己,她无法抗旨,只能顺着圣意而行。
而人心易变,说不定周旭镛会回心转意,只要她变得更好、更美、更聪慧、更雍容大度……终有一天,他会接纳自己。
到时他身边女子众多,要如何让自己月兑颖而出、助他一臂之力,进而受到重视,就得看自己有多大的本事。
李萱承认,把爱情当成计划来算计,是件挺可悲的事,可当人站到某个高度,光会儿女情长只会让自己成为可悲人物,皇后便是一例,若非周敬镛、周旭镛处处表现杰出,她的地位恐怕早已不保。
因此她只能在两件事情上头做选择,一是做可悲之事,二是让自己成为可悲之人。
李萱选择前面那个,并且说服自己情况会改观,等周旭镛能够理解事实是每个人都无从改变的决定,然后他们会走在一起,然后他将明白,迎娶她、喜欢她并不是一件太糟糕的事情。
至于自己的心……掩着埋着吧,在午夜梦回时,悄悄地想念过去、想念他们曾经拥有的亲密便够了。
她偷偷地在心底替自己存下一点点希冀,希望在他的心里,两人的过去不至于全数抹灭,希望日后那颗情感种子能够再度发芽、再度郁郁菁菁。
后宫里,有人非常憎恨李萱,当中以淑妃所出的公主周月屏为首,淑妃处处想越过皇后,是人人都知晓却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事,因此即使周月屏心底有不满有痛恨,也不敢批评皇后,只能拿李萱来说嘴,当然,三年前李俊良的事,也是让李萱和周月屏结下深仇大恨的主因。
偏偏李萱磨就出打断牙齿和血吞的毅力,越是被逼入绝境她越是表现得波澜不兴,这让周月屏经常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因此更不服气也更不甘心。
于是她到处放话毁谤李萱,并且因为淑妃气势日渐高涨,附和者自然不少。
她们说:“李萱之所以好运,不过是仗势着父母为皇帝舍命。”
她们批评,“李萱凭什么以公主自居,说透了,骨子里流的血不过是贱婢。”
她们冷眼笑看说:“下人为主子舍命是天经地义之事,李萱当真以为能够挟恩得帝后厚待,真是可笑。”
李萱不回嘴,不反击,她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淡漠地笑看众人嘴脸,彷佛受辱的不是她而是对方。
她的眼神中带着一股天生的尊贵,让那些女孩感受到危机似的闭上嘴。
然而,在李萱面前被堵上嘴,心底自是更多的不甘愿,她们便在背后结群成党地嚼舌根,编造与她相关的谣言,一日两日,说的人越来越多,形容的言词越来越真,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慢慢地,骄纵任性、孤僻冷傲成为李萱的标签。
李萱画了幅皇后的画像,师傅说她神韵掌握得极好,带着画像,李萱想要去慈禧宫讨皇后娘娘欢心。
近日,皇后的处境益发困难了,随着王宰相在朝上受重用,加上淑妃有孕在身,气势水涨船高,时时给皇后摆脸色、下绊子,皇后气不过,病了好些日子。
皇后欲同淑妃对峙,却让李萱和德妃给劝阻了,因这时候惹上淑妃,真正畅怀的是惠妃和贤妃。
平日里对付皇后,她们是一路人马,可她们之间又何尝不是竞争对手?与其让她们借刀杀人,不如息事宁人,在皇帝跟前讨好。
李萱高高兴兴地出门,原指望哄得皇后一个笑脸,谁知道会在半路碰上周月屏以及贤妃的侄女江婉清。
远远看见她们,雪雁悄悄地拉扯李萱的衣袖,低声道:“公主,咱们避避吧,别又惹下事端。”
她犹豫了一下,打算转身避开,没想到周月屏看见她们的身影,反而加快脚步迎上前。
“瞧,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怀玉公主,怎么今日这么闲?是不是没有男人可以追,心闷?要不,我屋里的小顺子皮相长得不错,倒可以让他陪怀玉公主颠鸾倒凤一番。”
周月屏拉高音调地口出恶言,性情肖母的她全然没有半分公主气度,满脸笑意地挡在她们前方,不让李萱和雪雁过去。
李萱看看左右,考虑要退避还是迎战敌军。
眼下周遭无人,不管她示软示硬都没差,反正周月屏的目的是毁谤羞辱她,不管她的态度是好是坏,周月屏都不会轻易放过,李萱的嘴角浮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既然如此……何不教自己畅快一回?她静静地看向周月屏,一语不发。
被李萱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盯着,周月屏竟然觉得头皮发麻,有那么一瞬,她想转身逃跑,可是江婉清在一旁看着,为不教她轻瞧了,周月屏挺直背脊朝李萱望去。
李萱微微一笑,柔声道:“还请公主自重,粗鄙的言词少说为妙,免得低贱身分,污辱了您尊贵血统。”
血统一直是周月屏用来批判李萱的重点,她笑着把话给还回去。
周月屏有片刻的怔愣,她不敢置信李萱居然敢反抗?过去,她顶多用那种让人恨得咬牙的高高在上目光看自己,没想到今日她竟敢顶嘴,早就憋屈在胸口的怒气像被针扎破似的,周月屏上前两步、两手叉腰,怒道:“本公主不过说几句玩笑话,还引出人家一串教训,果然是乡野村姑!泼妇骂街、伶牙俐齿,让人连话都应不出。”
“有理行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鲍主无话可应,若非无理便是月复笥甚窘、胸无点墨,不知公主是前者抑或是后者?”
她语调中不带半分怒气,慢条斯理,彷佛眼前的女子是粗鄙贱民,不屑与之计较。
李萱骂她没读书?!倏地,周月屏一把火气往脑门上烧。
对,她就是不爱念书怎样?女子无才便是德,母妃说过,就算李萱把满箩筐的书全塞进肚子里,也掩盖不了她是贱婢的事实。
她周月屏天不怕地不怕,怎会怕个不要脸的贱婢?周月屏黑着脸推开江婉清,上前一大步,指着李萱鼻子怒道:“李萱,你别仗着皇后娘娘宠你,便目中无人,看清楚,这里是后宫,我是主子、你是丫头,没让你跪地回话已经是厚待,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