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明杓想想,也是,想拿起笔,突然想起自己的字迹像皇上,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别让人知道比较好。
于是叫过永隽,她念,永隽写。
内容也很简单,朝廷现在没有一千万两,但京城中的富户加起来一定有,可以以朝廷的名义跟富户借,写借据,盖官印,分为二十年还清,没利息,但若是子弟要科考,不管是第几名,都可以把名次往前提十个位置,而且世代有效。
二十年还清已经要了朝廷老命,但不给利息又说不过去,所以只能拿科考来当诱因。
东瑞崇文,不少富户的孩子都还有继续读书,铜钱臭,笔墨香,等考上了那就光宗耀祖啦,何况子孙也能获利。
然后康明杓又把自己的金银细软,这几年皇后赐下的宝物收拾了一个大箱笼,让永隽连信还有箱笼一起搬去凤仪宫,她的体己银跟首饰大概价值二十几万两,虽然距离一千万两还很远,至少能帮上点忙。
永隽知道主子心急,匆匆去了。
康明朽心里还是慌,心里想,希望南蛮看在贺齐宣是价值一千万两的皇帝身上,对他好一点,饿他就算了,千万别羞辱他,他自尊心那样高,羞辱他,那比什么都难过……
“母妃。”刚午睡起来的贺玥扑了过来,“母妃怎么哭了?”
她一抹脸,真的有泪,她想他,也担心他,眼泪到底什么时候掉的……怎么会这样想哭,但她不能让女儿知道这件事情。
抱起女儿,康明杓打起精神,“母妃刚刚作了恶梦呢。”
“母妃梦到什么?”
“梦到好坏的恶狼咬人,母妃梦里怕啊,忍不住哭了。”
“母妃别怕。”贺玥一把抱住她,“贺玥以后跟皇兄学武,保护母妃。”
“贺玥乖,母妃的小贺玥只要乖乖长大,母妃就很高兴了。”康明杓模着女儿细软的头发,想起贺齐宣,又是一阵伤心。老天爷,贺玥才四岁,她不能没有父皇……自己也不能没有他。
永隽回来了,看到公主午睡醒,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
那天快到晚饭的时候,福嬷嬷又来了,行了大礼,“皇后娘娘很高兴,讨论了一个下午钱从哪来,没想到婉妃娘娘已经有了主意,我东瑞国刚好是多事之秋,皇后娘娘分身乏术,老奴斗胆,就仗着是皇后的女乃娘,替皇后谢谢婉妃的好主意。”
“嬷嬷客气了,别这么说。”
“婉妃您也不要太担心了,宫中有皇后在,一切不会改变。”
康明杓点头,“本宫知道。”
晚饭自然不想吃,一桌子十菜两汤,要鱼有鱼,要肉有肉,可是她什么胃口都没有,但又不能让贺玥察觉,只能有一口没一口的——贺齐宣被俘.南蛮不知道会不会给他东西吃。
心里烦,晚上自然不好睡,唐嬷嬷让太医来开了安神汤,也不知道是真的太晚了,还是那安神汤有了作用,康明杓迷迷糊糊的,终是睡去。
梦境没有放过她,她作了噩梦。
皇后最后还是凑不足一千万两,南蛮等到了期限之后,令使臣送来一具薄弊,说那是你们的皇帝,还给你们。
她不信,想打开棺木看,奈何四角都已经顶死。
不可能,贺齐宣可是东瑞国的皇帝,他怎会躺在棺木里?他说过要看着贺玥嫁人,然后跟她一含饴弄孙……
他才三十一岁,怎么会死?
不对,那一定不是他,她会证明不是的。
康明杓拼命的想把棺木板拉起来……
“娘娘……娘娘……”
康明杓睁眼,鹅黄色的帐子,是她的床。
旁边是平安焦急地脸,“您梦魇了。”
康明杓喘着气,平安连忙端过茶来,“您喝点茶水,定定神。”
想起梦境,还是一阵害怕更不甘心,突然又想到,“我刚刚可有叫出声音?”
贺玥虽然已经四岁,但她喜欢睡在连着母亲卧室的耳房,康明杓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就随着她了。
“没有,娘娘只是闷声哭泣,公主应该不会听见。”
“那就好。”
梅花窗隐隐透出白色,天快亮了,她索性下了床。
安平已经伺候她六年,自然很会看眼色,马上命宫女端上水盆跟漱盐服侍她梳洗,又换下汗湿的里衣。
康明杓推开格扇,走出屋子,天空已经是鱼肚白,小麻雀停在海棠枝头,叽叽喳喳的。
夏日早晨的空气又凉又舒服,深呼吸几口,定了定神——皇后能力那样好,一定会很快凑足银子,把贺齐宣赎回来。
对,贺齐宣一定会回来。
康明杓的主意是她前生在医院看了无数古装片得来的,皇后也觉得很好。但柳家一派的朝臣以柳太尉为首却极度反对,一千万两不是小数目,将来朝廷要怎么还?下一任皇帝岂不是倒大霉。
据说太子气得拍桌,说哪有什么下一任皇帝倒大霉,等父皇回来,父皇自然会作主,你们这些臣子,个个都存着异心。
底下跪的跪,劝的劝,仗着自己辈分高,想压上太子一头的也有。
消息不断地传入星阑宫,康明杓听了气得发抖,柳家……吃朝廷的,喝朝廷的,现在皇上有难,却是主张太子直接继位,不管贺齐宣了。
太子贺凌从小由贺齐宣教养长大,父子情谊很深,怎么可能舍了父皇。
但他才十五岁,面对十几个高官一起反对,除了生气,也想不出什么大主意,最后也不管了——他是监国太子,发旨就是。
这世界上只有臣子听监国太子的,没有监国太子要听朝臣的。
六月的天气艳阳高照,但康明杓就是从脚冷到心里,国家果然不能见难,一旦有难,那些嘴脸都出来了,承平时期个个忠心得跟什么一样,现在拚命要太子三思。说穿了,不过怕自己被减薪棒,又怕自己私下做的生意被迫捐爱国银,所以以大义为名,赞同舍了被俘虏的皇帝。
小人,一群小人,通通都是三朝老臣,个个都只想着自己。
唐嬷嬷劝道:“婉妃娘娘别想这么多,皇上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的。”
“虽然说后宫不能干政,但我也不管了,等皇上回来,我就要说,把这群老臣一次拔除,没有一个忠心的。”
唐嬷嬷道:“娘娘可小声点,庄太师那一派可是一直忠于皇上的。”
按照辈分,皇上还要喊庄太师一声外公,庄太师也真的很疼这外孙,听说庄家本家旁枝都连夜卖地,上上下下已经收拾了八十多万两出来送进宫中。
“是我糊涂了,庄太师是真的对皇上好。”康明杓不禁感叹,“要是百官都这样,皇跟后太子哪邀还需要跟民间筹钱,一样是外戚,柳家是拚了命的想榨干皇室,庄家平时安安静静的,一旦有事情,却是出钱出力比谁都快。”
“婉妃也不用心急,皇上小时候那火伤凶险都熬过来了,没道理这次熬不住。”
“我担心他会受伤,但更担心南蛮羞辱他……”
“娘娘担心,但还是要顾着清月公主。您这阵子吃得少,脸都凹了,再这样下去,公主也会发现的。”
康明杓想起女儿,颓丧的内心稍微振作了一下。对,她可是有女儿的人,不能让女儿看出端倪。
康嬷嬷见她听得进去,略微安慰,“您只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那就已经是对皇上的忠心了,皇上一定也不愿意回来时看到消瘦的娘娘。”
有道理。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好好迎接贺齐宣回来。
夜深。
康明杓正在睡,梦见一家三口平平常常的吃着晚饭,院中微风轻吹,鸟叫虫鸣,是那样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