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她老太婆活到这岁数,什么都吓不到她了,只有这一次,她把自己的腿都掐青了,总以为自己在作梦。
她还记得那天,光宗跟明魁两父子在读书,明魁刚生的儿子大宝在哇哇哭着,小妾如意正在照顾孩子,自己这老太婆呢,就跟怀孕的媳妇黄氏在庭院绣花,赚家用。
没办法,男人要读书,要考状元的,家用只能靠她这老娘想办法。
可是人老了,眼睛真没那样好,纸墨笔砚又那么贵,眼见光宗的孩子过几个月也会来,想骗明魁那个傻媳妇当一点嫁妆,没想到她什么都不懂却懂得守财,那些箱子的玥匙牢牢拴在身上,谁也拿不到。
她一时间也有点哀怨,真想要享享清福,可是儿子跟孙子还得靠她养,哪来的淸福可以享,拜托快点让两父子高中吧,也不用考什么状元了,那个什么榜眼探花也不错,随便考上一个就行。
突然门口一阵闹,里正领着一个富贵的嬷嬷来了,后面还跟着好几个侍卫,浩浩荡荡大概有二十来个,她汪氏虽然没什么见识,但戏曲看得多了,知道这是宫中嬷嬷,还穿金戴银的,是地位高的那种。
康明魁跟里正的女儿是明媒正娶,两家是亲戚,偶有走动,但带着宫中嬷嬷来,啥意思?
里正一脸讨好,“福嬷嬷,这就是康家了。”
那福嬷嬷一脸不屑,汪氏看着有气,但她为人欺善怕恶,眼见对方派头大,也不敢去招惹,只在原地不动。
埃嬷嬷摇摇头,“都叫出来吧。”
“是。”里正一脸讨好,转向汪氏时仍然十分客气,“亲家母,这位是宫中的福嬷嬷,伺候皇后娘娘的,现在有话对你们康家说,还不快点把大大小小都叫出来。”
汪氏一惊,手中的针线掉在地上,一旁的黄氏也有点不安。
终于,一家子都喊出来,连才几个月大的大宝都在亲娘怀中抱了出来。
康光宗好歹是个秀才,比较有常识,知道对方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后,谨慎起来,让人家都安静跪下。
“恭喜康家,生有贵女康明杓。”福嬷嬷一脸皮笑肉不笑的,“康家贵女得到皇上眼缘,已经封为三等婕妤,入住星阑宫,并有孕在身,按照宫规,康家正房女眷可至星阑宫探访,日期已经定下了,五月初一,已初时分,到时候我会派人去东南侧门接康家女眷。好了,我话就说到这边,是东南侧门,可别走到角门去了。”
康光宗又惊又喜,彷佛在梦中,一时不敢相信,“嬷嬷说的可是真的?”
“这等大事,怎可能是开玩笑,我提醒一句,宫里可是天下最尊贵的地方,进来可不能随便,要是出了错,可不只是婕妤丢脸,那是不给皇后面子。”
“草民知道。”康光宗喜悦不已。
太开心了,脚都软了,福嬷嬷跟里正都离开了好久,直到大宝又哭,众人这才回过神,彼此搀扶着站起来。
汪氏一脸懵,“杓丫头当了啥?贵妃吗?”
“娘,您别乱说,是婕妤。”
“婕妤是什么?比贵妃大吗?”汪氏只看过戏曲,只知道皇后跟贵妃,其他的都不知道了,在她的想法,皇后只有一个,贵妃就像妾室,可以很多个。
康光宗好歹读过书,此刻细细跟自家老娘说:“比贵妃小了两层,贵妃下面是九嫔,九嫔底下是二十七世妇,杓丫头是二十七世妇中的婕妤,话虽然这样说,但天下都知道皇上不,现在一个婕妤,可比太上皇时期的四妃有权多了。”
汪氏听不懂,但儿子有见识,看儿子这样高兴,也知道是件不得了的大事。
黄氏拉住康光宗的袖子,喜悦无比,“老爷,这是大姑娘当了皇上的妃子,我们家成了皇亲国戚是吗?”
康光宗得意,“是这么说没错。”
明杓啊明杓,爹的好女儿,宝贝女儿,真的太争气了,爹从小就觉得你不同,现在果然飞上枝头了。
汪氏马上想到,“戏曲中皇亲国戚都是很威风的,那是不是让杓丫头给你安排一个官位,什么宰相还是状元的,随便一个都行。”
康光宗心情很好,于是耐着性子跟老娘解释,“娘,我们东瑞国是没有宰相的,只有太师,太尉,太保,太傅,这四种一品大员,不过那位子太高,儿子不敢想,给我一个国子博士士,或者中书舍人这样的五品官,儿子倒还做得来。”
康明魁兴奋,这样自己是不是也不用读书了?
读书太苦了啊,好苦,好苦,但他不想种田、做工,只好说自己要考状元。
有时候看祖母那样辛苦也会有点内疚,但他就是不想干活。
现在姊姊成了宫中婕妤,那他要个五六品的官来做也不是太过分。
里正晚一点又来了,带了闻香楼主厨得意的十二道大菜,还有一坛子美酒,“亲家,亲家”喊个不停,十分热切。
汪氏跟黄氏不绣花了,康光宗跟康明魁也不读书了,等见了康明杓,就能有天大富贵,还辛苦做什么。
每天都是白天盼着晚上,晚上盼着白天,总算把五月初一盼来,早早就到了东南侧门等着,心里怦怦跳着,以后就有花不完的银子,怎么想都开心。
然后一个大宫女来领汪氏跟黄氏入宫,一路上睁大眼睛,这红色的围墙真高,一大段路又一大段路的,好像没有尽头。
总算进入一间宫殿的跨院,哎唷,那院子就不用说了,百花盛放,比玉佛寺的花园还漂亮——汪氏去过的地方不多,就玉佛寺最美,想来想去,只能拿玉佛寺来举例了。
然后在花厅又等了一会,才等到她的宝贝好孙女。
几年不见,更漂亮了,皇上真有眼光。
想到康家未来要飞黄腾达,汪氏笑得十分和蔼,就好像一直是个好祖母一样,“祖母听说你有孕了,可得好好小心,生个小皇子,这样以后明魁就有个王爷桎子,一辈子都不用烦恼了。”
康明杓在内心翻了个白眼,果然开口闭口还是为了康明魁。
康明魁,她的好弟弟,小时候会拿竹枝打她,还会故意把她洗干净的衣服洒上泥土,让她抱着大盆子再去河边洗一遍。
她内心很想叫汪氏滚,但碍于孝道,还是只能微笑,“知道了。”
“祖母就知道你乖巧,哎唷,真给我们康家长脸。”汪氏笑得见牙不见眼。
旁边黄氏想着,婆婆这是要讲这些到什么时候,该讲的事情一件都不提,她还想着过好日子呢。
原本要给康明魁当小妾已经很委屈了,没想到居然还有更糟的,竟给康光宗那四十几岁的人当续弦。
苦的就不用说了,反正现在“女儿”是皇上的女人,她就要过好日子了。
于是黄氏拚命暗示汪氏,汪氏心里想,她也想提啊,可是总得先安抚安抚,给颗糖,再来提要求,杓丫头也比较容易答应。
“女子怀孕凶险,想当年我怀你爹时也是十分辛苦,尤其等到肚子大了,睡也睡不好,站也站不直,连鞋子都没办法自己穿,所以杓丫头,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补品补药都得按时吃,给皇上生个大胖小子,也不枉费祖母从小疼你。”
康明杓想,现在是当她失忆吗,随便乱说一通,她又不是脑子装水,被哄一哄就是没事,但想到下人都在看,也不愿意撕破脸,于是只是颔首微笑,“孙女知道。”
“还有就是……你现在是皇上的贵妃了……”
“娘,是婕妤。”黄氏小声提醒。
“对了,是婕妤,瞧我这老糊涂,你爹到现在都只是个秀才,说出去你面子上也没光,你看看能不能安排个官位,你爹说五品差不多了,至于你弟弟,就给个六品,你爹你弟都当了官,这样你在宫中才有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