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他跟原主是如何成的婚,他又是如何看待她及她娘家,她心里可透澈得很。原主虽是个性情不羁的女子,但毕竟生在封建时代,行事作风还是难免有所节制,处处小心且忍受着。丈夫对她如此冰冷冷,她都能受,换了是她,才不想跟他做对假面夫妻呢!
宝儿刚伺候她喝完苦涩难以饮咽的汤药,便听见房外传来说话的声音。
“承爷,夫人说了,太太暂时不适合见客……”房嬷嬷说着。
“我不是客人,也不是外男,是嫂嫂的亲人。”憋了好几日都见不着犹如姊姊般的嫂子一面的梅承嗣在外头说着,“嫂嫂差点没了命,我就是想见她一面,不然能说上话也是可以。”
“承爷,你就别为难老婆子我了,夫人她已经说……”
“我母亲现下不在,她到南天寺拜佛去了。”梅承嗣悄声地说:“房嬷嬷就通融一下,让我跟嫂嫂说两句话吧?”
听见梅承嗣在外头说的那些话,安智熙跟宝儿互看一眼。记忆里的梅承嗣跟原主可真的是感情极好呢。听他口气里满满的关心及忧急,看来是真的把嫂嫂搁在心上了。
“宝儿,你去跟房嬷嬷说……”她稍微挪动一体,不让身体的重量偏向独边,“让承爷在绣屏外说话吧。”
宝儿点头,脸上带着安智熙有点不太理解的喜悦。
“是。”起身,她便转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便听见宝儿跟梅承嗣对话的声音。
“承爷,太太唤你在绣屏后说话。”
“就知道嫂嫂会见我!”他欣喜地道。
梅承嗣入到房内,安分地站在绣屏之外,“嫂嫂,你还好吗?”
那声音还有点稚气,也是,不过十五、六岁的孩子,如果在二十一世纪,才只是个国三或是高一的学生呢。
“小叔,我还好,只是身子虚乏,脸色差,不好见你。”她说。
梅承嗣顿了顿,有点欲言又止,“嫂嫂,你、你可别太伤心……”
真是个贴心的好孩子,原来是担心她失去孩子而伤心呀。
“谢谢你,我没事的。”
“嫂嫂放下了便好。”梅承嗣偷偷松了一口气。
“小叔,劳你忧心,真是惶恐。”
梅承嗣咦了一声,语气中充满不解,“嫂嫂今天怎么如此客套?你过往同我说话从不是这样的……”
“……”原主与他情同姊弟,自然不会如此客气。好吧,看来她得把自己跟弟弟相处的那一套搬来,才不会显得如此生疏。
“我命都去了半条,哪有气力跟你笑闹?”她说:“待我养足了精神,恢复体力,你走着瞧。”
听见她这些话,梅承嗣安心地笑出声音来。“这才是我认识的嫂嫂。”
“对了,你方才说母亲去南天寺拜佛了?”她话锋一转,“你没跟去?”
“不了。”他说:“母亲除了替兄长跟嫂嫂求子嗣,还去给我求姻缘呢!母亲约了那个专替人点鸳鸯谱的郑大娘,想必是顺道邀了其他太太小姐想跟我相看,我才没那么容易上当呢。”说着,他不耐烦又懊恼的啧了一声。
十五、六岁正是个叛逆的年纪。听着他说话的口气,安智熙都忍不住想笑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善尽嫂嫂之责劝慰他,“你也到议亲的年纪了。”
“就算是当婚之龄,我也希望对方是个与我情投意合的姑娘。”他有点气愤地说:“盲婚哑嫁算什么呢?”
哇,没想到这位梅家大房二爷崇尚的是自由恋爱呢,真是太可爱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人人皆是如此。”
梅承嗣似乎意识到自己月兑口而出的盲婚哑嫁四字,冒犯了还躺在床上的安智熙。
“嫂嫂……”他因气愤而有点高亢的声线顿时压低,“你嫁入梅家前,跟大哥素未谋面,你是如此见多识广、爽朗开阔的人,怎会愿意接受父兄安排嫁给大哥呢?更何况还是继室……”
安智熙沉默了一会儿,想起过往两年来关于原主的种种。
是的,原主确实是在父兄安排下嫁进梅家的。虽说她心里老大不愿,可为了安家的生意买卖,不得不做此安排。
说她心里没半点愤怒不甘,那是骗人的。可当她见到梅意嗣的那一瞬,那愤怒不甘一扫而空。
多么好看的一个男人啊!虽然是年长她九岁,可一点儿都不老,反倒添了年轻男子没有的沉稳跟高深。
她尽避是个爱面子的人,还是得承认在第一眼便对他有了好感。
婚后,他给她足够的自由,她以为那是因为他疼她。后来,她才渐渐地发现他不管束她,不是因为想给她快乐,而只是因为他真的不想花费心思气力管她。
他与她行礼如仪,待她如客,虽是同床共枕,一个月里也碰不了她两次,甚至常常是两三个月才有一次。
对他来说,他们的婚姻就只是利益交换、互取所需吧?
但尽避如此,她还是恋上他了。当她知道自己怀上他的孩子时,她不知道有多高兴。她不吃酒、她戒了辣,凡是对胎儿不好的,她不吃不碰也不做。
可没想最终还是……想着,她忍不住流下眼泪。
安智熙抹去眼泪,心里明白……这是原主的眼泪啊!这早逝的年轻女子,心里是苦的。
其实,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只要遇对了人。
说来,她在二十一世纪的爸妈就是家中长辈安排,相亲认识的呢。他们在相亲后的一个月就决定结婚,第三个月就把婚事办妥了,结婚三十几年,夫妻感情和美,不知羡煞多少人。
反观她有个同学,婚前爱得死去活来,一个非君莫嫁,另个非卿不娶,结果结婚不到一年就离婚了。
如今她身在封建时代,也不好鼓励小叔勇敢追爱,闹家庭革命事小,弄不好或许还会出人命。
“小叔,纵使一开始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但人非草木,若两人能相知相惜、互敬互爱,终究也是能开花结果的。”她善尽嫂嫂之责劝慰着他。
“嫂嫂,我还以为你会站在我这边呢。”梅承嗣语气有点失望。
她展眉一笑,“这哪是谁站谁那边的问题呢?我只是觉得你也不必过于排斥母亲的安排,若有相看的机会,就去瞧瞧又有何不可?”
“嫂嫂跟大哥的婚事便是父母之命,你服气?”
“不服气也得服气呀。”为了消消他那一肚子的牢骚跟火气,她语气轻松,“纵有再多的不服气,看见你大哥那脸的时候也都服了。”
他微怔,“何意?”
“你大哥长得那么好看,我有什么好抱怨的,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呢。”
“所以嫂嫂你……是喜欢大哥的?”
她顿了一下,讷讷地说:“看着看着,也就喜欢了。”
“可我觉得大哥对嫂嫂有点冷淡,不说别的,就说这次嫂嫂难产险些没了命,大哥看着也好像没半点心惊忧急,我都……欸?”
梅承嗣话没说完,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什么欺近——
“你个好弟弟。”
梅意嗣那低沉的声音在梅承嗣耳边突然烧了起来,吓得他忍不住一跳。
转过头,他瞪大了眼睛,“大、大哥?”
“我不在,你竟在我院里道我是非?”梅意嗣早就来了,可他却让房嬷嬷等人不要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听着他们的对话。
他知道弟弟跟安智熙叔嫂俩的感情极好,简直跟寻常姊弟无异。因此当他知道梅承嗣来探望安智熙,他也就不作声。
可当他听到安智熙说的那些话,他的胸口一阵一阵地紧缩起来。她……喜欢他?对她来说,他不就等同于一张可以将她安家私货运往海外的发船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