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觉很长,足足睡了一天的光景,睁眼的时候天色又已经黑了下来。
睡了一天,她的精神养得好了些,肚子也觉得饿,只是时间已经有些晚,她只让侍女简单帮她梳拢了长发,用一根金凤簪挽起,便独自用过晚膳。
是的,独自,自她醒来后就没有见到卓玮玠,一直到她就寝,他也没有出现。
原本还有些担心这人又像昨夜一般穷凶极恶地在她身上为所欲为,如今不见人,李素月一颗悬起的心,渐渐就放了下去,安然入眠。
而在王府外院的某个卧房内,早起精神尚可,气色尚佳的卓玮玠此时却是脸色苍白中略透病态的箱红,不时会咳嗽上一两声。
“王爷,真的不告诉王妃吗?”一旁端着药碗王府安总管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他是一个内侍,一辈子服侍福王府的各任主子,最是忠心不过。
卓玮玠摆手,他这身体状态却硬要拽着她,本就有些不公平,更何况她应承婚事委身于他也不是出于本心,他又如何能让她因为自己又生忧虑。
这才刚刚行了周公之礼,他就因对薰香中的催情药物过敏而引起身体不适,昨夜那般浓情炽爱,今晚却任她孤衾冷枕,这种事无论对哪一个女人来说都不是件让人开心的事。
他将她从光明大道上拽到了无法回头的羊肠小径上,那便只能尽己所能周全她的感受,能给的都给予,唯独放她离开不行,她是他唯一想独占的,即使是身后的虚名。
卓玮玠唯一庆幸的是,他病发时,她已沉睡,对一切毫无知觉。
她自小被家人视为不祥,寄身庵堂,刚与他合房,他就突如其来的病发。若是知道了,心中大抵也是不好受的。
安总管欲言又止,最后终究没再说什么。
卓玮玠勉强止了咳,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外面忽然有人出声,安总管出去了一趟,不久后回来,脸色却有些不太好。
卓玮玠看过去的目光就带上了些询问。
“内院来人,说是王妃已经歇下了。”安总管略顿了顿,又继续道:“王妃没有问起王爷。”
卓玮玠闻言却是笑了笑,摇头道:“王妃的性子你慢慢就知道了,她不是那种凉薄之人。”经过昨晚,她如今怕是巴不得他不出现呢,正常,而且他们两人的情分也还不到能让她主动关心的程度。
“是,王爷,老奴明白了。”
“让下面的人都对王妃上心点儿,我若不在了……”
“王爷。”安总管打断他。
卓玮玠摆摆手,继续道:“我若不在了,她就是你们唯一的主子,照顾好她就是对我尽忠了。”
“是。”安总管眼圈有些红,哑声应了一声。
“咳咳……”说了几句话的卓玮玠嗓子有些发痒,他拿过一方帕子掩口轻咳,却在拿开帕子时看到了素帕上的一抹殷红时微微蹙眉。
安总管也看到了,面色大变,“快快快,去叫太医来。”
旁边的小内侍飞快地跑出去,很快,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医便从外面奔了进来。
“刘太医您快给看看,王爷刚刚咳血了。”安总管一脸焦急担忧之色。
刘太医向倚在床头的福王告了个罪,然后便在床头矮凳上坐下,搭手切脉。
“没有大碍,只是药性相克,肺燥咳血,我再开一服药,三碗水煎成半碗,拿来给王爷喝下便好。”
“好的。”安总管谨慎地收下药方。
刘太医看着一脸病色的福王,忍不住又劝了句,“王爷体弱,有些事还需节制。”
卓玮玠不大自然地偏了偏头,含糊应道:“知道了。”
“香料气味对王爷身体并无益处,就算王妃喜爱……”
卓玮玠立刻道:“她不喜欢,而且她初来乍到,对府中的事一无所知。”
刘太医眼中浮上笑意,福王对福王妃很是维护。
安总管则是接口说:“老奴会吩咐下去,王爷王妃的起居之所今后不再点薰香。”若早知那合欢香对王爷身体有害,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人点的。
“这事你安排便是。”卓玮玠对此并不关心,也懒得花费心思。
“王妃真的不爱薰香?”安总管还是有点儿不信的,权贵人家的女眷大多爱薰香,有的甚至还是调香高手。
想到李素月,卓玮玠的眼中不禁泛上温柔之色,笑道:“她呀,无慾无求的,不爱锦衣华服、珠宝首饰,都不像个女人。”
这话听着像挖苦,口吻语气却满是不自知的宠溺。
一说到这里,卓玮玠想到一事,“老安,明日王妃若是提出要回一尘观,你便安排人送她去。她若问起我就说我有事,若不问起,就莫提了。”
“老奴晓得了。”嘴上应着,安总管心中却是暗自叹气。
他们家王爷这是对王妃上心了,可是王妃那边呢?恐怕却不尽然,否则合房之后,王爷突然不见人影,王妃为什么问都不问一声?
只这感情之事,旁人却实在是无法置喙,只能如人飮水,冷暖自知。
一人独睡的李素月一夜好眠,晨起睁开眼自己都明显感觉状态跟昨天天差地别。
她在帐内一有动静,外面便有侍女轻声询问:“王妃可是要起身了?”
李素月一时还有些不适应这样的情形,怔了片刻后才道:“起了。”
随着床帷币起,侍女手捧各色器具鱼贯而入。
这就是权贵富庶之家的排场!李素月虽然从未享受过这样的富贵生活,但她从小淡泊惯了,倒是显得镇定自若,没有露出丝毫惊讶来。
净面漱口换衣,当她坐到妆台前时,只见桌上一字排开的首饰盒中,各色珠宝任她挑选,她心中忍不住哂笑,果真是富贵迷人眼。
昨日她精神不济,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今日才叫这王府的富贵气象给吓到了,但不管心中如何震惊感慨,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随意指了几样首饰。
梳头的侍女十指灵活翻飞,不多时便给她挽了一个富贵高髻出来,簪上她方才挑出的几样头饰。
李素月看了看镜中明艳的少妇,自己都觉眼前一亮,原来换种妆扮的确能让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显得不一样了。
侍女又将两盘玉镯捧到她面前,请她挑选,她便随手挑了副羊脂玉的戴上,手上盘惯了念珠,突然没有了她确实也有些不适应。
外间桌上早膳已摆好,只有她一人的份,李素月也不多问,只管先填饱自己的肚子。
饭后又是净手漱口,然后似乎她无所事事了起来,这个时候她也就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个突然不见的人。
依卓玮玠表现出来的行事风格,他不会无缘无故就不见了人,再一联想一福王一系那如同被诅咒了一样的健康状况,事情真相似乎呼之欲出。
依照他们现在的关系,她该主动关切他的,但是她其实并不怎么想去看望他。
如果对方不是当今的福王,她根本不可能被逼着答应这一桩亲事,可就因为对方福王的身分,一道赐婚的圣旨就能让她不能反抗,他给了她提条件的机会,已经可以说是仁慈了。
但不管如何,当初他是端足了恶霸的嘴脸,她很不爽,纵使如今两人有了夫妻之实,她心里依旧有些意难平。
埃王妃看似尊贵,可是那代表的是余生无数的凄凉冷夜,不少福王妃因心情郁郁,大多在福王过世之后不久便香消玉殒,少有高寿。
皇家的寡妇那也是寡妇啊,不是穿金戴银,整日珍馐佳肴满桌,人就会觉得幸福的。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她就算因此恨上卓玮玠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