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吧,我不收你,放你一马。”
女鬼虽吓得全身发抖,却仍舍不得离开,一双美目盯在欧阳羲脸上,依依不舍。
“我说过,他不是你的孩子,再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予菲捻起剑指,口中念念有词。
见状,女鬼忙道:“我走、我走,我立刻去地府报到。”
随着声音隐没,她的身影消失。
这时,奇异地,欧阳夫人发现儿子停止申吟,身子也像舒泰了似的,不再蜷缩成一团,她细看着欧阳羲的额头、眼周,发现那边的墨黑似乎也淡去几分。
所以,阿羲真的是被鬼吓着?
她惊讶地看向还掐着剑指的予菲,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了道法?“予菲你……”
欧阳夫人拉起予菲的手,这一拉,予菲才发现自己的掌心竟然渗出汁液。
旁人不知,只道她是紧张过度流下手汗,但予菲很清楚,自己一点都不紧张,所以,那是什么?
带着疑惑,予菲坐到桌边,拿起欧阳羲的毛笔,写下几味药材,交给欧阳夫人,道:“大娘别担心,女鬼已经让我送走,只是阿羲元气大伤,还得好生调养,吃过三、五服药就没事了。”
“予菲,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欧阳夫人问。
犹豫片刻,她抿唇道:“这是场意外。”
“意外?什么意思?”
“我爹和予心、予念这段日子吃得不好,我便想去海边钓几条鱼,给他们补补身子。”
她说谎,陆予菲钓鱼可不是为了爹和妹妹,都说女生向外啊,才十四岁就急着替自己钓郎君,这等早熟程度教人甘拜下风。
想当年十四岁青春年少,她只想追星,每回刚攒足钱想买演唱会门票,就让师父给搜了去,罚她待在家里背《易经》。
可她晓得,师父把那钱拿去买凤飞飞、江蕙的门票去了。
她不懂,凭啥师父能追星,她却不行?就算要追星,也花自个儿的钱啊,哪能抢徒弟的?多没意思。
长大后才晓得,师父有儿有女有孙辈,父母活到八、九十岁才寿终,他的身体健康,人生简直完美,然五弊三缺中,他犯的是缺钱、缺权。
所以师父一辈子都没与师母举行婚礼,赚来的每分钱全交给师母,自己过得苦巴巴,还得从她这徒弟身上要饭吃。
“然后呢?”见予菲停下话,欧阳夫人催促问。
“昨儿个浪大,我心里虽有担心,却也听说这样的天气才容易钓到大鱼。我不知道陈媄偷偷跟在我身后,她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我往海里推。”
听到这里,欧阳夫人惊呼,虽然村里人人都知道李氏母女非善荏,可陈媄才十四岁呐,这么小的丫头,心肠怎这么歹毒?
“大浪打过来,我一下子就沉入海底,我想我肯定是死了,因为海水这么深,我竟然不会喘不过气,还如履平地。我慢慢地走在一条很黑的路上,不晓得走了多久才看见亮光,好不容易走到尽头处,我看见一个留着长胡须的老公公。
“他的眉毛好长啊,都快长到下巴,眉心有一颗朱砂痣,白发白须白眉毛,看起来明明很老,可脸上竟然没有半点皱纹,红光满面,说话中气十足,让人猜不出年岁。”她是按照师父的模样形容的。
细细听她的描述,欧阳夫人讶然,“你遇上的,不会是慧明大师吧?”
“慧明大师是谁?”
“那是咱们大岳朝国师,皇子皇女一出生,都是由他批的命。”
“哦。”予菲点点头,师父不会也跟她穿越过来了吧?皱皱眉头,她续道:“那老人家模模我的头,说我前世行善甚多,今生本该长寿,只是时运不济,家里来了恶人。他问我要不要与他学道,我想起爹爹和予心、予念,心有不舍,可再不舍,我都死了呀。于是我点头,他便领着我修习道法。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我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只记得日复一日,日子漫长得让人心慌,只不过我容颜未变、身形未改,我搞不懂怎会这样,只能偷偷猜,自己是不是变成神仙了?
“一天,师父来到我跟前,道‘你我师徒缘尽,你想回家吗?’,我想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爹爹和予心、予念还在吗?如果他们不在,我回去干什么?后来又想,既然师徒缘分已尽,我不走,是不是师父就必须离开?于是我选择点头。
“没想到一点头,那种被水淹没的窒息感再度出现,我很痛苦,张眼一看,发现自己在海中浮啊沉沉。大娘,你肯定不相信,我和我爹一样,既晕船又怕水,可不知怎地,手脚并用,竟让我游回岸边。
“还没想透是怎么回事呢,我穿着一身湿衣服回到家里,竟发现从我掉进海里再浮上来,不过短短一、两个时辰。不都说天上一日、人间数十年,怎么会是这样,我怎么都没想清楚。”
她认真把自己的话回想一遍,确定没有缺漏,这才放下心。
欧阳夫人满面惊讶,握住她的肩膀,激动不已。“好孩子,你这是碰到大造化了。”
“是大造化吗?我不确定,就是觉得心里头慌得厉害,也不敢教旁人知道,不过能帮到阿羲,我很高兴。我想,如果可以用这身本事帮助别人,肯定能够积福积德,让爹爹有个儿子吧。”
懂了没?本姑娘有大本事,若欧阳曜有点脑子,就赶紧来向她示好,把大腿朝她伸过来,她会好好抱住、努力辅佐,日后也给她弄个国师当当。
“真是个孝顺孩子,李氏那样待你,你还一心要她好。”
予菲虚伪叹气。“不管她怎么待我,她已经嫁给爹爹,她好、爹爹才会好,我们陆家才会跟着好。”
“李氏要是懂得你这片心意,好生对待你们三姊妹就好。”欧阳夫人道。
这会儿,予菲才想到自己过来的目的。“大娘,这几天继母心情不好,常爱折腾,老把洗干净的衣服丢在地上,让我三番两次去洗。折腾我倒没关系,就怕她把肚子里的孩子给折腾坏了,所以我想借你家后院晒晒衣服,行吗?”
“行,你快去吧,我在这里守着阿羲。”
“谢谢大娘。”
予菲推开房门往外走去,却没想到欧阳曜和宋易禾站在门外。
看见她出门,宋易禾手指往她额头一戳,她下意识躲开。
可惜陆予菲这副身子没练过,竟连一根手指头都躲不过,要是师父知道,肯定会很心酸。
“你这小神棍,行呐,什么鬼话都编得出来。”
予菲没反驳,静静看着他的面相,半晌,嫣然一笑。
要知道,陆予菲这张脸可比她前辈子好上几十倍,这一笑,简直是闭月羞花、动人心弦呐。
“你笑什么?”
“送你几句话。”
“说!”
“离开的不再回来,回来的不再完美,人要学会放弃,因为放弃代表的不是输了,而是懂了。”
闻言,宋易禾胸口一跳。“你是……什么意思?”
“还不够清楚?好吧,我再说明白些。对生命而言,接纳才是最好的温柔,无论是接纳一个人的出现,还是接纳一个人从此不见。”
说完,她笑眯眯地走到大门边,把装着衣服的木盆搬到后院。
予菲走得轻快,却给宋易禾留下一片沉重。
她是怎么知道的?知道他心仪的女子抛下自己嫁给旁人,知道出嫁后的她始终郁郁寡欢,他一直在等,等她想明白,等她愿意回头,等她愿意回到他身边。
所以他装纨裤、游戏人间,他刻意败坏名声,让名门淑媛不敢上门,直到爹娘再也忍受不住,透过关系让他随着宇文将军到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