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母亲……他母亲早已放弃了与父亲的婚姻,两人已形同陌路许多年,以致今天明明是妈妈发现父亲,为他叫了救护车后,她却没跟着来医院,而是清冷说,公司还有事要忙……
案亲一条性命,竟比不过公司要忙的事。
离开台大多年后,再走进这个曾经是他实习的医院、也是他父亲过去发光发热的地方,孟辰阳心绪怎可能平静?
三人匆忙奔来来到加护病房,这时孟辰阳大学的同学,如今已是住院医师,以及他父亲的主治医师王敏英,两人一同对孟辰阳解释孟怀青的病况。
孟辰阳肃穆着一张脸,在外人看来是面无表情。
邵一棻始终紧握他的手,她的想法很简单,想藉此给他一些力量,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很抱歉,因为孟医师被发现得太晚,他送到医院时,胃里的药几乎全被吸收,再加上酒精的关系,乙酰胺酚已经严重损害他的肝肾功能,我们目前能做的不多……”
主治医师王敏英认识孟辰阳,当初孟辰阳在台大实习时,他带过孟辰阳,他优异的表现令王敏英印象深刻。
包何况,孟辰阳的父亲孟怀青曾是台大知名医师,今天发生这样的事实在令人遗憾。
孟辰阳听完王敏英的话点点头,沉声说:“我明白了,谢谢。”
王敏英拍了拍孟辰阳肩膀,叹口气。
“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知道。”
孟辰阳的昔日同学,如今是住院医师的杨文昊,语重心长道:“我这两天都在医院,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Call我,不要客气。当年还是你聪明,转去念法律。”
孟辰阳苦笑,大学时期他跟杨文昊算是交情不错,转读法律之后,大家各忙各的,生活圈不再有交集,渐渐没有联络。如今再见面,曾经同窗的情谊还是在,孟辰阳真心诚意的说了句,“谢谢,如果有需要,我一定不会跟你客气。”
王敏英、杨文昊一前一后离开。
加护病房十点半才能进去探视,还有十六分钟。
罢才孟辰阳与邵一棻忙着听医师解释病况,没留意一路跟着他们的阎王晏,转身才见阎王晏站在ICU门前,目光像是穿透ICU的感应门,神情十分专注,嘴里无声念诵着什么,额头微微冒着汗。
邵一棻、孟辰阳看他是像是在“做法”的模样,没敢上前打扰他。
十点半到了,阎王晏对孟辰阳说:“我跟你先进去。”
孟辰阳握了握邵一棻的手,说:“你先在外面等吧。”
“好。”邵一棻松开他的手。
两个人前后来到孟怀青的病床边,阎王晏低头看了几秒,叹口气,对孟辰阳说:“对不起,我们晚了一步。”
孟辰阳愣了一下,心头一阵乱。
接着看阎王晏在孟怀青身上画了一道十字架,压低音量。
“你父亲的精魂已经被魔物吸取大半,就算救回来也会变成植物人。你要救吗?”他神情有几分怜悯,问道。
孟辰阳只犹豫一刹,然后万分坚定摇了摇头。
阎王晏心下了然,回答:“好,那我们一起收拾附在你父亲身上的魔物。”
“我要怎么做?”孟辰阳问。
“你的手,放你父亲身上,用意念启动你的技能。”
孟辰阳依言动作,看着掌心的白光打进父亲的身体,瞬间光散开来,凝结出霜雾的形状,就在这时阎王晏开口了。
“起!”原附在孟怀青身体里的霜雾状物体转眼漂浮起来,月兑离了孟怀青身体。
阎王晏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盯着魔物看,下一瞬,那凝结成白色霜状的魔物消失不见。
孟辰阳怔了一瞬,低语,“我没听见你说话……”
阎王晏笑了,压低声音回他,“在ICU说『你去死吧』,不太好。就算我是指着魔物说,也很不好。毕竟,其他人看不见我们能看见的。其实我可以什么话都不说,说那四个字,是说给你跟邵一棻听的。这就跟加持过的圣水道理相同……”
孟辰阳真的是彻底折服了,阎王晏的厉害彷佛没极限。
阎王晏神情严肃起来,有些遗憾的说:“魔物除掉后,你父亲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有什么话想对他说,要赶快说。他虽不能回应,但剩余的精魂听得见,你把握时间,我去换邵一棻进来。”
“你根本可以一个人除去魔物吧?不需要我帮忙。”孟辰阳说。
“……是啊。我只是想,在这最后关头,你若能为你父亲做点什么,心里会比较好过。”阎王晏悲悯地看着他说。
“谢谢你……麻烦你请一棻先联络我母亲和我爷爷。”
“好。”阎王晏走出ICU。
第7章(2)
五分钟过后,邵一棻进来,站在孟辰阳身旁。
她眼眶有泪水,她跟孟辰阳站得很近,手背感觉到孟辰阳落在身侧的掌心,紧握成了拳头。她犹豫了几秒,然后轻轻的碰触孟辰阳握成拳的手背。
她的碰触让孟辰阳一瞬松开拳,她的手钻进他掌心,两人十指交握,却沉默着。
孟辰阳凝视着病床上十分消瘦的父亲,难过又遗憾。
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英挺男人、立志拯救国家未来希望的好医师,再不会回来了……
就在加护病房探视时间即将结束前,孟怀青的血压骤降、心跳缓慢下来,检测仪器哔哔作响,医护人员快步过来准备要急救,孟辰阳摇头阻止了他们。
ICU里有两位年轻医师,是孟辰阳读医学院的同届同学,他们明白孟辰阳的意思,没做急救。
邵一棻一手紧握孟辰阳的掌,一手则紧捣住了戴口罩的嘴,痛哭起来……她想起很多小时候的画面……
孟叔叔给过她好多糖果饼干、孟叔叔身上总是有消毒药水的味道、孟叔叔特别喜欢跟小孩玩、对小孩很有耐性……
想着想着,邵一棻哭得不能自已,伏靠在孟辰阳肩膀,孟辰阳轻轻揽住她的肩,一滴眼泪也没流下来。
没多久,值班医师宣布了死亡时间,杨文昊走过来拍了拍孟辰阳的肩,低声说了句“节哀顺变”,他点头回应。
一名护理师走过来,准备说明后续流程。
孟辰阳摇头,低声开口,声音十分沙哑。
“接下来的手续该怎么办,我都知道。”
他曾经在医院待了一年,看了太多身后事,怎么可能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说完,他搂着哭得伤心的邵一棻,走出了加护病房。
处理完医院后续的事情,孟辰阳回到家已是晚上,他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言,维持相同姿势动也不动一下将近两个小时。
邵一棻知道他心情不好,一回来就进厨房忙,她做了孟辰阳没吃过的新甜品。
她端了两个甜度不同的水蜜桃白女乃酪塔,放到孟辰阳面前的客厅茶几上,在孟辰阳身旁坐下。
孟辰阳没什么反应,像是根本没看到两个女乃酪塔。
她盯着桌上两个水蜜桃白女乃酪塔,想早上季东文来访的插曲……原本震荡的心情被一连串接连发生的事冲淡了。
可是此刻安静下来,坐在孟辰阳身边,耳边又响起孟辰阳对季东文挑衅的话——
如果不是单纯哥哥对妹妹,你又能怎样?
孟辰阳那句话像一记重锤,猝不及防地狠狠敲进她的心,那句话原应该她心里发酵,但冲击接二连三发生,让她没时间多想。
直到这一刻,她跟孟辰阳独处一室,那句话在她心里忽然又鲜活起来。她发现,她好像能将孟辰阳看得更清楚。
以前她不曾放在心上的小事,没机会深思的事,好像忽然间清晰起来,不管是她对孟辰阳,或孟辰阳对她……她似乎更明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