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芹儿越大,越像星姊姊了。”
“倘若小姐知道五老爷还惦记着她,肯定很感动。”
“我不要她的感动。”只要她好好活着。
“二老爷他……”话在舌尖绕三圈后,终究吞下。“五老爷,二夫人有多憎恨小姐您是明白的,再加上天煞孤星命格,小小姐成了孙府上下的耻辱。”
“当年做出那等下作事不觉耻辱,如今却觉得芹儿耻辱了?”孙荻冷笑,这世道真的是上下两片嘴皮子一碰就能定人生死?
“当初小姐若是没生下小小姐就好了。”
身为下人,她不该说出这种话,但小姐和小小姐的遭遇,她全看在眼底,与其要受这等苦难,不如尔出生。
孙荻轻抚孙序的小脸,满怀愧疚,是孙家对不起她。
那年痴心妄想,不愿一碗药灌下去,打掉星姊姊月复中胎儿,硬是逼她以命换命生下孩子,后来发觉算计成空,芹儿的存在成了抹除不去的嘲讽。
深怕谣言四起,他们硬是在芹儿头上安入“天煞孤星”四个字,来解释全家人对她的恶毒态度,以保全家族名誉。
不公平啊,怎地好事、好名声全让孙家人占了?却要这对母女受尽苦难。
刘嬷嬷道:“倘若五老爷真有心帮小小姐,能不能想个法子,让老奴带着小小姐到乡下庄子去?在孙府,日子真的没法儿过呀!”
偌大孙府竟无序儿的安身地?讽刺、可笑!
孙荻万分后悔,他错了,不该只专注自己的痛苦,不该远避他乡,不该让星儿孤身留在这个虎狼之窝,他是真错了。
看着满天星辰,孙芹放下手上针线,她想起教自己找北极星的五叔。
五叔说,如果找不到回家的路,只要找到北极星,就能平安回家。
那年,童稚的她问:“五叔,没有家的人,如果找到北极星也能找到家?”
她的话问出五叔的沉默,然后她明白,北极星给不了她一个家。
她善良温柔,她小意谨慎,即使世界苛待了她,她也从不怨恨世界,她只会牢牢地抓住微小的幸福,并凭藉着这一点点的快乐,欣欣向荣地活着。
是的,五叔就是她微小的幸福。
“五叔怎么还没来?”孙芹轻问,紧蹙眉心,年都快过完了呢。
每年五叔会在过年期间返家,抽出时间到庄子上看看她,为此,痛恨过年的孙芹期待起过年。
除刘嬷嬷,天地间唯有五叔待她好,所有人都怕她、厌恶她,只有五叔愿意疼惜爱护她。
但不一样了,对吧,听说家里频频催促五叔成亲,所以五叔要迎娶新妇了,他来不了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能够理解。
吞下哽咽,假装无事,她拿起针线,一遍遍告诉自己:没有关系的,理所当然的,她不该伤心,她应该为五叔送上祝福。
刘嬷嬷看着孙芹,满肚子心疼。
她们搬到庄子上数年,没人糟蹋,日子过得比以往轻松。
小小姐一年年长大,越大越像……那个人,明眸皓齿、肤白胜雪、貌似梨花,别有一番风流韵致。
或许气质是天生的,无人教导,她仍长出一派闺秀气度,倘若他愿意……摇头,刘嬷嬷摇掉不该有的念头,不会有假使、倘若,当年他的态度那样清楚,还能奢望些什么?
刘嬷嬷走近床边,把小小姐刚做好的鞋袜收进木箱里。
一月一套衣裤鞋袜,自从小小姐学会做衣服后就持续做着,那是她对五老爷的感激,她明白的,小小姐是受人一分恩便要还予十分情的性子。“夜深了,姑娘休息吧。”
揉揉发酸的脖子,她笑道:“好,也许五叔明天一大早就来了。”
明知道希望渺茫,她仍一心期待。
收妥针线,她准备上床,却听见有人敲门,这么晚了……肯定是五叔,她们没有别的访客,只会是五叔。
她乐得跳起来,心急火燎地跑去开门。
看着小小姐开心的背影,刘嬷嬷失笑,拿起外衣,连忙追上去。
她看得痴了,哪里来的这么好看的男人啊,那眉、那眼、那唇……比女人更美艳,凤眼轻轻一挑,挑得人心扑通扑通狂跳。
不是五叔啊,可是自从打开门后,她就控制不住自己,一双眼睛直盯着人家瞧,说不出的感觉在心头酝酿,是喜?是乐?是亲切还是熟悉?她说不明白,就是喜欢……喜欢看着那样一张脸。
刘嬷嬷追着她跑到门边,才想把外袍给小小姐披上,却在看清楚门外站的人之后,身子一软,晕倒!
“星星。”
一阵大吼,把她的神智给吼出一丝清明,她勉力张开双眼,与郑远山的目光对上,她发誓,她从来没有这么爱他过。
“这么晚才来?我等得好累。”她瓮声瓮气说话,带着几分撒娇。
心疼到快爆掉,他没说话,紧紧咬住牙关、弯下腰,双手用力将捕兽夹掰开,一阵锥心疼痛过后,她的脚自由了。
真好,他来了,还以为会死掉,还以为就要回到二十一世纪,还以为……
她笑了,郑远山真可靠呢,她想撒娇,可是神志不清的星星只能傻兮兮地望着他,傻兮兮地笑着,直到……
睡着?晕倒?不知道,但天地在她眼前变黑。
手指轻轻滑过她的五官,她的皮肤柔女敕白皙,让人碰上就不想移开。
他有一点点明白,为什么那些孩子总担心她被抢走。
她的五官很漂亮,即使身材不够圆润,她很善良,即使不够温婉、不够沉稳,她心口不一、不懂得规矩,她不是男人挑媳妇的标准类型,但是她……很吸引人。
吸引人想朝她靠近,吸引人想看她听她碰她,吸引人爱上她。
他反对一见钟情这种事,但他对她一见钟情了。
因为她聪明可爱、性情活泼吗?因为她知道一大堆旁人不懂的事?不知道,但他确定自己喜欢她,并且喜欢的成分随着越接近她越浓厚。
喜欢她,难以隐瞒,她的言语总是勾引他的心跳,她的举止总是牵绊他的目光?他不想承认,但她就是一天一点、慢慢盘踞他的心间。
他是个强势霸道别扭并且自私的男人,他想要的东西,下手从不手软,所以这一刻,他决定把她留下来,不管用偷、用抢、用拐,只要能顺利把她绑在身边,他不介意使任何手段。
“你在做什么?”韩岁带着警告的声音传来,他悄悄收回手指。
“药熬好了?”他问。
韩岁不答,一双清澈却早熟的眼睛紧盯在郑远山脸上,让他有种被抓奸在床的羞愧感。
他接过药碗,却闪避韩岁目光。“等她醒来,我会给她喂药。”
韩岁不接他的话,直接道:“我说过,结盟结束。”
本以为养一条狗在身边,可以吓唬想偷鸡的狐狸,没想到他不是狗而是狼,他不仅仅吓退了狐狸,还直接偷啃了鸡。
“所以?”没错,韩岁说过,在他领着一堆小表头与自己对峙的时候。
“离开吧,我家不需要你。”比起他,楚老板似乎更好对付。
“我付过银子的。”想拿他当苍蝇赶,有这么容易?他是能让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人?对不起,结盟结束与否,这种事不能单方面做决定。
“我会说服娘还给你。”不过是几百两银子的小事。
“你以为可以守着她,一辈子不让她出嫁?”
这话韩岁无法回答,只能拒绝回答。“她是女人,需要男人依靠。”郑远山说。
“我是男人,可以让她依靠。”他挺挺自己的小肩膀,那模样……要是星星看见,肯定会骄傲再骄傲,她的小正太也想要顶天立地的照顾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