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她第一次做这种事,事实上,这是她的习惯。
星星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来,闭起眼睛回想穿越以来发生的事。
结识夏掌柜,赚到人生第一桶金,租房买屋,她有了自己的田地,她以为将要鸿图大展时,意外地多出六条小尾巴。
她讨厌小孩,小孩很吵、很闹、很烦,她认为自己身上一定有母亲的强大基因,才会一碰到画笔就停不下来,才会看到又吵又闹又烦的死小孩,就想把他们踢到世界最遥远的彼端。
但是她并不后悔收留众韩们,尤其在相处月余之后。
为什么?因为他们懂事得不像个孩子,因为他们主动、合作、沉稳、乖巧,因为他们没有带给她太多的折磨,却……驱逐了她的寂寞。
说真的,他们需要她的护持,她何尝不需要他们的陪伴?
而“被需要”往往会让人变得自信,活过一辈子,从未见过“自信”踪影的星星,在这一世,自信……悄悄萌芽。
他们其实配合得很好,小吵小闹只是两方陌生人马在测试对方底线的方法,要天长地久、一块儿生活,他们都必须藉此了解对方。
都是郑远山的错,谁让他插嘴,谁让他用眼神恐吓小孩,都是他的错,她后悔赚那一百五十两了。
把错归到郑远山头上,让她心头舒服得多。
星星抱紧软枕,把头埋进去,闭上眼睛,享受着短暂的安全舒服,她告诉自己,今天不是佳节、没有吃年夜饭,她告诉自己,远方家人幸福平安……
厨房里,洗碗的洗碗、备菜的备菜,他们要准备祭拜韩家祖先。
韩远突然一句。“我害怕郑叔。”
提到他,韩暮瑟缩了一下,他也怕,怕他身上那股不怒而威的气势,怕他那双既陌生又熟悉的眼光,让人不自觉地想在他的目光下低头。
韩为放下抹布,想了想说:“我不怕郑叔,我只是想……在他面前听话。”
韩客点头,他也是这种感觉,想要听话、想让他欢喜、想让他高兴一些些。
韩岁微愣后点头,他理解,因为那双眼睛太像了,太像某个既让他们崇拜又畏惧的男人。
“好好相处吧,他只待三个月就走。”
星星同他说了,三个月,一百五十两,说到一百五十两的时候,她的眼睛闪闪发光,好像挖到宝藏,他很想鄙夷她,不过是一百多两就高兴成这样,眼皮子忒浅。
可是她开心了,隐隐地,他也跟着欢喜。
星星是个好人,是个越相处越觉得她好的女人,她老说些不着调的话,但句句都有几分歪理,她的立场不坚定,所以每件事情上头,只要他多表现出几分坚定,她就会妥协。
她说讨厌小孩,她说赚钱不易,她说吝啬是最正常的人性。
但自从他们住进来,她不缺他们吃喝穿用,还对他们慷慨得很,这个女人太心口不一,这才会有今天晚上这出——他们以为再多坚持两下,家里就会有个新女乃娘。
只不过,好像真把她给惹毛了。
“大哥,星星晚上没怎么吃,要不要给她煮点东西,要不又要闹胃疼了。”韩远问道。
星星作起画来就没日没夜,三餐不定时,常闹胃疼,才同居月余,就见她闹过两回,偏她死鸭子嘴硬,明明痛得脸色惨白、冷汗直流,还非要说:“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好。”
要是生了病,只要等一会就好,哪还有大夫的活路?
“星星生气着呢,生气吃东西反倒不好,不如在厨房里备点东西,她饿了自会寻来。”韩暮道。
对星星,韩暮也深感抱歉,人家确实不是开钱庄的,赚的也确实是辛苦钱,赖上她已经有些过分,还要求东要求西、得寸进尺,只是小么挑嘴,他也是真的瘦得让人心疼。
韩岁放下抹布,像做出某种决定似的,他对弟弟们说:“叫娘。”
大小双胞胎同时转头,不解。“不是说身分不能泄漏,怎能喊娘?”
这是刚搬进来时彼此就有的默契,他们喊不出“小姐”、“主子”,星星退而求其次,让他们喊名字。
“家里有男人,得防着。”韩岁道。
“防什么?”韩暮不解。
“防她被人惦记。”心思细腻的韩远先反应过来。
这一说大家都懂了!
星星心软,嘴巴却硬得很,前脚说念书不好,转头就给他们买笔砚纸墨;前头嫌弃养他们浪费钱,转眼就给他们买衣买鞋、买好吃好玩的;人前说他们是买回来折腾的小厮,关起门来却卯足了劲儿让他们折腾……他们再蠢,也懂得她硬嘴下的善良。
她性子活泼、脑子单纯,心里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喜欢就喜欢,讨厌就讨厌,她有本事能耐,有满口似是而非的大道理,她长得非常美丽,她……常常不自觉地散发出某种吸引人的气质,让人一不小心就喜欢上了。
而他们……说自私也好,说心肠坏也罢,他们必须牢牢地巴住他,不能让旁人有机会冒出头,偷走她软软的心。
“知道了。”应下声,几人通力合作,把祭祀品端到大厅上。
第四章 娘亲是个香饽饽(1)
吃过饭,郑远山应该回房,想做啥就做啥去,但是,没有,他坐在厅里,用笨拙的动作喂韩边吃米汤。
两、三个月大的孩子身体很软,不爱吃米汤,却因为饿极了,不得不让米汤滑进喉咙里,只是一张可爱的小脸上满是委屈。
几个小孩手脚麻利地把桌面给布置好,韩岁拿出祖先牌位,安放在桌前。
原本他亲手做了牌位,可简朴粗陋到星星看不下去,进城时买了块上好的。
瞧,这就是星星。
一面说祖先是用来放在心里怀念的,不是拿来作为演出名为“孝顺”剧码的道具,还说祭拜烧纸烧香,是在制造有毒空气,可是到最后……掏银子买牌位、买祭品纸钱的,还是她。
菜肴果酒摆好,韩岁道:“去把娘请出来拜祖先。”
“啥?”韩暮瞠眼,可以吗?
虽然大哥为了想让兄弟几人被卖在一块儿,坑星星一把,逼得她不得不出声喊价,可她终究……
“大哥?”韩远也对这个决定深感怀疑。
“她现在是一家之主,自该祭拜韩家先祖。”韩岁道。
韩岁下意识看一眼郑远山,隐隐的不安让他企图表态,也许是他身上的气势太强,也许是他迫人的目光让韩岁感到危险,他直觉……这个男人会抢走星星,而他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韩家事,郑远山没有资格插话,他甚至连眼皮也没抬,只是笨拙地和韩边嘴旁的汤匙奋斗,这会儿他明白了,原来喂孩子也是个体力活儿。
大小双胞胎向来听哥哥的,韩客迈着小短腿、趿着拖鞋,咚咚咚往星星房里跑去,不久又咚咚咚往回跑,脸上带着惊恐。“哥哥,星星……呃,娘不见了。”
不见?怎么可能?明明看见她进屋的,众人纷纷跑向星星房间。
郑远山迟疑片刻后,跟在众韩走进她屋里,目光所及处,没见到人。出去了?不可能,窗户由里面闩着,而这排房子的唯一出入口在客厅,他一直待在客厅里。
韩为惊了,他轻扯韩暮衣袖问:“二哥,娘是不是生气,不要我们了?”
韩暮拍拍韩为的肩膀,在他耳畔低声安慰,“如果娘不要咱们,她会把我们赶走,而不是自己跑掉。”
郑远山凝神细听,目光搜索,这屋子很简单,和其他几间房一样,空间相当大,靠墙处除了床柜、洗脸架、梳妆台和一个软榻之外,什么都没有,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