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苏家搬回老家,不做受尽白眼的异乡客,回到凤阳镇重新开始。
可是卫海天的出现又让以为否极泰来的苏明章感到不安,他不喜欢姊姊身边有其他的男人,姊姊是他的,在他不够强大前,他不想姊姊再受到委屈。
他要保护这个家,保护他的姊姊。
苏明月停下快绣完的绣品,伸手轻抚弟弟的头顶。“不是放过他,而是放过自己,当初的女圭女圭亲原本就订得草率,两个小女圭女圭说什么亲事?卫大哥之所以退婚也是因为要入伍,换成是你,狠得下心让我有个等了一年又一年,不知何时才能平安归来的郎君?”
他噘着嘴,神情不快。“那也不该由他退婚,应该是我们先开口。”
苏明章还是觉得无缘姊夫做得不对,只有苏家人能负人,一个身分低下的猎户凭什么负他姊姊,占了好处还反过来捅人一刀,简直是大奸大恶之徒。
“谁退婚不都一样,何况过去那么久,姊都不在意了,你还生什么闷气?咱们苏家今非昔比,你不能再端着富家少爷的派头处处想压人一头,姊不求你当大官、发大财,但最少要明事理,知是非,把咱们家再撑起来。”
“姊……”他眼眶一红,重重一点头。
“男人心胸要宽大,不要拘泥眼前的小事,你不往前看怎知前面的风景如画?只要我们姊弟同心,再大的难关也过得去。”她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以前的种种当是人生历练,雨过天便晴,春来百花艳。
“嗯!”他要努力读书考上功名,不让姊姊失望。
只是看他眼神闪烁、欲言又止的模样,苏明月好笑的问着,“怎么了?有话直说,不用捂着闷在心里。”
“那个……呃,不会再来吧?”他支支吾吾的说着,语焉不详,叫人不解他在说什么。
“那个是指谁?”这孩子又钻牛角尖了。
瞧她取笑自己的眉眼弯弯,苏明章羞恼地一顿足。“那个一身臭味的猎户!”
“是卫大哥。”她纠正他的称谓。
“哼!反正我不喜欢他,姊别让他来了。”看了扎眼,一肚子怒气油然而生,压不下去。
“别别扭扭地,孩子气。”横了弟弟一眼,她又继续手边的绣活。
“姊!”他扁嘴一喊。
“不许使性子,今儿个是例外,对方刚好碰见了帮把手,人家的好意我们要领受,不过未来应该不会有太多的交集,他打他的猎,我绣我的绣品,而且爹那样子……”是人都会避开,没人想要沾上麻烦。
一想到不思进取、醉生梦死的父亲,面有愁色的苏明月幽然轻叹,父亲再不振作,他这辈子就废了。
“姊,你还有我,我会帮你!”他表情瞬间变得厌烦,显然嫌弃只会买醉却一无是处的父亲,爹的无作为拖累姊弟俩。
“好,乖,你去看爹酒醒了没,灶台上还放了几只剥了皮的野物,你叫爹收拾一下,能吃多少先剁块,一会儿我再下锅炒盘肉,多的抹盐腌一腌,放在檐下风干,哪天馋肉了再拿下来切片炒肉。”不用钱的肉客气什么,他们的确手头不宽裕。
从外地回来,卖掉绣坊和些许嫁妆,苏明月手上是有一些银两够一家三口吃用数年,但是银子越用越少,要用到银子的地方越来越多。
破旧的老宅子要修一修,换上新瓦和补墙;弟弟的束修和文房四宝也是一笔开销,书不便宜,总要为他备上几本;再来柴、盐、油、米也要钱……
看着花开富贵的牡丹绣花,顿感双肩沉重的苏明月满脑子想着该如何挣银子,收起来的绣坊也得再开,找几个绣娘把绣坊做大,日后才有固定的进项,光靠她一人刺绣是孤木难支。
一般的炕屏她一天能绣两件,但炕屏不大,也就女人巴掌大小,一件一两半两的,也不见得有人买,手绢、香囊倒是不愁卖,就是价值不高。
若是大一点的屏风,没花三两个月绣是不成的,而且还要有人识货,否则绣了也是白绣,挣不到银子。
当下要做的事是让人看到她的绣功,再慢慢推出她的绣品,等她的绣品有了名气,自然会有高价收购的人。
青出于蓝更胜于蓝的绣技是苏明月一向引以为傲的,她相信只要肯用心,她的绣品一定广受喜爱,那时她就不用发愁家有隔夜粮,凭一己之力让家中老父、幼弟衣食无缺。
“月儿,我口渴,有没有茶……”干涩的老人声音伴随着有痰的咳嗽声扬起。
苏明月正要回答,一旁尚未变声的少年已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的抢话,还带着少许的怒意——“喝什么茶,你不是喝酒就饱了,家里的事一概不管,你算什么父亲?”
“明章……”突地一阵奚落,酒意刚退的苏东承一脸难堪,原本微弯的背更弯了。
“小章子,姊姊的话不听了?那是咱们的爹,不是任你吆喝的下人,跟爹道歉!”读书人讲得是规矩,一旦背上“不孝”之名,他的前途一夕尽毁、万劫不复。
“我不!我不要你跟娘一样操劳到死,娘不在了,难道也要把姊姊累死?”他硬着声,不肯低头。
这弟弟……苏明月鼻头一酸。
“是爹没用,是爹不争气,败光了家产没让你们姊弟俩过上好日子,还害得你们没了娘,爹该死,不配苟活于世……”
苏东承边说边自掴耳刮子,十分自责又不愿承担万贯家产一朝空的事实,还当自己是左手金、右手银的苏老爷。
他不愿承认自己这个常年在商场打滚的老狐狸居然栽了,败在自己的贪婪和短视下,别人随便画个大饼他就信,不管不顾的拿出手边所有的银两,听不进妻子的劝阻,一意孤行。
丙然天底下没有白捡的馅饼,被砸昏头的他终于自食恶果,白花花的银子丢出去没得到半声响就这么沉入水里,带走他半生的心血,也带走他的希望,堕入深渊。
“够了,爹,你打肿脸也挽回不了已做过的事,趁你还清醒的时候,灶房里有几只野兔、山鸡先处理处理吧。”她爹不喝酒时还是个好爹,就是少了些精神。
苏东承一怔。“哪来的野兔、山鸡,你买的?”
“姓卫的送的。”苏明章闷声的说着。
“姓卫的?”哪家姓卫的,这些日子倒是来了不少人,他都记不得。
“打猎的那个。”苏明章暗怪亲爹喝醉了,招狼来。
“打猎的……”脑子晕晕的苏东承想了老半天也没想起姓卫且打猎的是谁,直到看见墙上挂的一对山猪獠牙,才恍然大悟,“你卫伯伯来过了?”
“不是老的,是小的。”苏明章的不快显而易见。
“什么小的……啊!你是说那兔崽仔从战场上回来了?”他先是不解的蹙眉,继而两眼一睁,月兑口而出。
“是,他回来了,还把打的猎物给我们留下了些,说是让你补补身。”爹少喝点酒就能松柏长青了,补什么补?
“什么,他还敢来,不怕老子打断他的腿!”姓卫的小子害惨了他女儿,此仇不共戴天!常年泡在酒精的脑子没有清醒可言,醉醺醺仍显露满腔父爱。
“对,他胆子真大,居然一点愧色也没有,还跟大姊说了好多话,真是可恶至极!”苏明章挥动着拳头,一副再让他看见,就要将人捶成肉饼的样子,浑然不觉自个儿的小身板能不能挡住人家一拳。
“哼!这小子命真硬,还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也不想想当年他妹妹生了一场重病,要不是我拿银子出来,救得了吗?”就是个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