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忽地直直往外走去,她气到要……离家出走?
她在气头上,他该不该追出去?
追,怕她更生气,不追,深夜外头好危险。
就在他犹豫的同时,她再度进屋了,背着药箱,拿着烈酒。
见状,他松口气,不是离家出走就好。
“坐下!”她说。
他坐。
“手靠在桌上。”她说。他把手靠在桌上。
“不准喊,不准把晚儿吵醒。”她说。
他用力咬住牙齿,觉得不够表示自己合作的决心,他把刚刚覆在伤口上的棉布绑在嘴巴上。
总之,她说一,他做一,绝对遵从。
见状她气笑了,抽掉棉布,恨恨道:“不知道这很脏吗?不知道病从口入吗?”
他扯扯她的衣袖,涎着笑脸说:“不知道,你教教我吧。”
见过这么痞、这么无赖的男人吗?
“我要缝合伤口,手边没有麻药,你忍着点。”
“嗯,来吧,我不怕的。”拍拍胸脯,继续他的痞。
她瞪他一眼。“怕也要缝。”
先用烈酒消毒过伤口,再拿起羊皮线和针细细缝合,不想教他吃痛,她下手很轻,但这种事哪能避过疼痛?等到她缝完最后一针时,他额头已经密密麻麻地佈满汗水。
包扎好后,她一面收拾一面说:“我很生气。”
“我看出来了。”
“既然受伤,就不应该冒雨回来、不应该抱晚儿、不应该洗澡,你知不知道,如果伤口发炎,你会高烧不止,甚至药石罔效!”
“对不住,我只是心急,离开家太久。”
他认错态度良好,让她无法借题发挥。
但是,有差那几天吗?成亲一个多月,他至少有二十日不在家,难怪晚儿与他不亲,难怪儿子性情孤僻……
等等,她这是在埋怨他?她认真了妻子角色?
叹气,她问:“你在外面做什么?为什么会受剑伤?”
两人相对眼间,他摇头。“我不想对你说谎,但这件事我不能说。”
“因为我知道了,将会承担风险?”她问。
“对,不过你放心,这次是我太大意,以后不会了。”
他要做的事,为顾虑她的安危,不能说;她要做的事,为顾虑他的安危,是不是也该保持距离?只是世事无常,谁知哪天分离在即,不说不问、强硬拉开距离,是否若干年后遗憾悔恨?
“你为什么会变成老大?”她猜想,危险的事与这个“老大”身分有关?
“你想知道?我告诉你。”
这个可以讲?所以受伤的事与老大无关?
他拉着她上床,一样,她在里面、他在外,他用没受伤的手将她环过来。
“那年家逢巨变,我带着妻子和家资远离故乡,不料遇到拦路盗匪,把我们给抓上山。见我有一身武功,他们说服我入伙,当时晚儿的娘怀上了,在那种状况下,为保妻儿平安我只能够点头应下。
“但晚儿的娘是大家闺秀,她无法忍受在土匪窝过日子,她时时规劝我,让我带她逃跑,但是她的身子很糟,哪禁得起折腾,我没理会她,成日跟着几个当家到处跑,眼看我越来越像盗匪,她抑郁不已。”
所以在生下晚儿后,忧思过重而亡?瞳瞳没追问这个。
“你怎么会从啰啰变成老大?”
他笑得很自满。“因为我聪明啊。”
“怎么个聪明法?”
见她有兴致,他忙不迭的往下说。“我很快模熟寨子里的各号人物,并与大家打成一片,当时的几个当家性情暴躁,经常打骂下头的人,我便对他们怀柔亲切。”
“笼络人心?”
“嗯,一方面笼络人心,一方面建功立业。”
“建功立业?”瞳瞳瞪他,还真敢说。
“对,几次劫掠,我领着兄弟们全身而退后,大当家越发看重我,拨出十几个人给我,
我痛恨贪官,便带他们去打劫贪官。”
“山寨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每次打劫回来的财物,出手的兄弟可以分得一成,三月后,我那队抢回来的银子是全寨里最多的。
“分的钱多,又都能平安而返,加上我脾气好,从不打杀部下,之后越来越多人想跟着我,不到半年,我从啰啰变成小当家,也渐渐让几个当家对我心生妒忌,想对我动手。”
“后来呢?”
“一手怀柔,一手挑拨,先闹得他们内斗,在他们对彼此动手时,我暗中下重手,就这样,当家的一个个死于非命,小当家慢慢变成大当家。”
几句话说得轻松,但她明白哪有这么简单,几百个人的大山寨,没有律法、规制,行事全凭心意,上头的一个不高兴,就会人头落地。
从小当家到老大的过程,他得使出多少心计才能完成,再加上一个不支持自己的妻子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儿子,这条路他走得分外辛苦。
“后来呢?”
“头头都死了,话,我说了算。那时晚儿渐渐大,我再怎样,也不能让儿子跟着我当土匪,于是我寻到此处,买地,想办法助兄弟转匪为良民,之后就如你所见,建村立户、经地屯田,帮大家都娶上媳妇。时间久了,大家习惯种植,好汉村就能从匪窟变成真正的村落。”
“晚儿的娘是个怎样的人?”
“性情温和亲切,重规矩、守妇道、爱面子,她很好,是我不好。”提及晚儿的亲娘,他垂眉。
是愧疚吗?大概是吧,一条性命呢!
但事情已经过去,人只能往前走,握住他的手,她低声道:“别想了,明天还要早起。”
“好,睡了。”他的手悄悄往上,覆在她胸口。
她推开他。“别闹,你伤着。”
“已经十几天……我憋得厉害,要不,你上来,我任你辛割。”
她是屠夫吗?宰割什么?
不理他,她背过身,只是轻轻的叹息在耳后响起,手臂收紧,他暖暖的呼吸喷在她后颈,带起心悸。
吻从她耳际开始,他含住她的耳垂,低声道:“童童,我想……”
这晩,终究是教他遂了心意,但与过去不同,他用尽耐心,慢慢地将自己揉入她每一分知觉里……
第六章 遇上怪和尚(1)
这是瞳瞳第二次进城,城不大,但往来的人不少。
岭南给京城人的印象就是个穷乡僻壤、专门流放犯人的地方,她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被送过来的,只记得一路上颠颠簸簸,醒醒睡睡。
为让她更乖一点,每餐饭里都加了料,让她无力反抗,就这样,月余后她来到这里,结识生命中另一个男人。
她承认自己是幸运的,出嫁四年,裴哥哥没拿她当妻子,而孟殊不过一面,便强势进驻她的生命。
他是个好人,一个处处为她着想、处处为她盘算的好男人。
孟殊把晚儿和瞳瞳送到苏记酒楼前,说道:“我去办点事,马上回来。”
“嗯,小心点。”
“我会的,你们也小心。”孟殊点点头,离开。
他故意的,故意不在身边,看童童能从孙掌柜手上挖到多少,人老成精,孙掌柜不是简单人物。
看着孟殊远去的背影,瞳瞳牵起晚儿,道:“我们进去吧。”
“好。”他乖乖应声,对于“回应”这件事,他越来越熟练。
酒楼生意不差,虽然只有七、八桌客人,但现在不是用饭时间,就有这么多客人,再过一会儿肯定会有更多人。
一名伙计上前打招呼。“夫人用饭?”
“不,请问孙掌柜在吗?”
“你找我们家掌柜有事?”
“是的。”
“谁让你来的。”
“我家相公,”孟殊识得孙掌柜。”
孟殊?听见这名字,伙计表情郑重起来,忙引两人入座,转身往楼上去。
不久孙掌柜下来,那是名五、六十岁的长者,微胖、皮肤白皙,笑盈盈的,感觉很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