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夜容央的表情更为深沉。
夜亦行缓了脸色,劝道:“这些年来你迟迟不肯娶妻,你娘心里着急,爹也不是不明白你的顾虑,但你娶个媳妇进门陪陪她也好,至少平日里能有个人在她跟前替你孝敬她。”
夜容央嘲讽的回道:“娶了媳妇后,她接着就想要抱孙子了。”而他早已打定主意,这一生绝不会留下自己的后代。
夜亦行沉默着没有答腔,心情沉重的看向搁在桌案上那册还未看完的古籍。若再找不到办法,他们夜家日后也许也会步上沈家和蔡家的下场。
可当年国师都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这数十年来,他翻遍无数古籍,同样也寻找不到一丝希望。
夜容央未再多说,旋身离开。
罢了,娘要他娶他就娶吧!就当是他为母亲尽的最后一点孝心。
站在小院后头搭建的小厨房里,墨清暖拿着一只锅子,里头摆着的是在麻油里浸泡了几天的紫草和当归。她把锅子搁在炉灶上头,熬煮里头的药汁。
眼角瞥见一抹红影闪过,她侧首望去,就见君媚儿出现在面前。
那夜,君媚儿跟着她回了墨府,万幸她没用实体现身,所以墨府的人瞧不见她。
后来君媚儿又跟着她回到房间,待了一会儿,跟她说了自己的名字,问了她一些话后,似是觉得无趣,便离开了。这几天来君媚儿神出鬼没,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她也阻止不了,便由着她去。
“丫头,你这是在做什么?”君媚儿好奇的问。
“熬制紫云膏。”墨清暖答。
这药膏是她在七、八岁时跟着她娘学来的,但凡蚊虫咬伤、烫伤、外伤出血、皮肤干痒、长疹子、起疱疹、皮肤皲裂等都可涂抹。因为里头多加了几味药材,比起一般的紫草药膏疗效来得更好。
九岁那年,她索性建议娘,不如多做一些,悄悄拿去药铺卖,私下里赚些银子。
因为她们的紫云膏比外头那些药膏更好用,卖得不错,这几年来让她和她娘暗中赚了不少银子。
“那里头是什么药材?”君媚儿又追问道。
“麻油里的是当归、紫草,要熬到变硬才能捞起来,再加入其他的药材。”这几日墨清暖发现这厉鬼性子虽然肆意而为,但并没有再像那夜般突然暴怒,因此对她少了几分惧意。
看着墨清暖站在炉灶前熬煮着药膏,君媚儿模模糊糊的想起以前彷佛也曾看过有人做同样的事,她紧蹙着眉心,努力思索着那人究竟是谁。
见君媚儿不知在想什么,墨清暖没理她,待当归和紫草熬得差不多后,她捞起药渣,用细网过筛,滤出药汁,再加入冰片、甘草,加热继续搅拌均匀,最后放入黄蜡,待其融进药汁里,趁药汁尚未凝固前分装进小药罐里,等药膏放凉凝固后,便能上盖收起。
君媚儿想了半晌,什么都想不起来,见她做好药膏,突然想到自己是为什么过来找她,兴匆匆的开口道:“对了,丫头,你知道那夜容央要求娶你们墨府那位六姑娘的事吗?”
这事是她方才过来时,无意中听见她嫡母与身边的婆子提起的,听那语气,似乎很不满意这桩婚事。
“是吗?”墨清暖有些意外,夜容央竟要向六姊提亲。
君媚儿卖着关子再道:“你可知道这夜容央是谁?”
“知道,他是敬忠侯的次子。”墨清暖简单回道。
这京城里一定有人不知道当朝几位尚书的名字,但是绝对没有人不知这位皇上面前的宠臣。
“哎,这些事谁不知道,我是问你,你可知那晚我调戏的男子就是夜容央?”
墨清暖轻点螓首,那晚她透过庆王世子几人的对话,就隐约猜到为她解围的男子正是恶名昭彰的夜容央。
“哎,丫头,我瞧这夜容央长得人模人样的,家世也不差,你想不想嫁给他?你若想,姑女乃女乃我可以替你想想办法。”她对这丫头有着莫名的好感,又瞧夜容央的长相颇为顺眼,一时兴起想做媒人撮合他们。
墨清暖惊得急忙摇头,“我没想嫁给他,你可千万别乱来。”他横行霸道的事蹟,她没少从清荷那里听说,压根不想嫁给这样的人。
君媚儿没好气的啐骂她一句,“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姑女乃女乃像是会乱来的人吗?难得我看你顺眼,好心替你的终生大事盘算,依那夜容央的出身,你若能嫁给他,这辈子不愁吃喝,否则以你这庶女的身分,可是许配不到什么好人家。”
墨清暖心忖这几年靠着她和娘卖那些药膏赚来的银子,只要不挥霍无度,已足够她不愁吃喝了。但是这位姑女乃女乃的性子跋扈不羁,这样的话她可不能说,要是惹得君媚儿一个不高兴,说不得真会乱来。
她好声好气的哄着君媚儿,“多谢姊姊关心,但我不过是墨府一个小小的庶女,是高攀不上敬忠侯府这门亲事的,您就别为我费心了。”她又赶紧岔开话题,“对了,姊姊可有想起仇人是谁?”
“没有。”吐出两个字,君媚儿意味深长的瞥她一眼,穿墙离开。
她离去前的那个眼神,让墨清暖无端打了个寒颤。
她不会真的胡乱插手吧?
向墨清雅提亲的不只敬忠侯府一家,还有靖国公世子杜向崇。
论身分,杜向崇是高过夜容央的,墨之应和钱氏也更中意靖国公这门亲事,却碍于夜容央这些年来深受圣宠,性子又喜怒无常,他们压根不敢得罪。
就在两夫妻正苦恼着不知该如何委婉退掉敬忠侯府的提亲时,靖国公府竟主动取消提亲之事。
就连靖国公府也不敢招惹夜容央,墨之应与钱氏没得选择之下,只得应下敬忠侯府的亲事。
但一心盼着嫁给靖国公世子的墨清雅,万分不愿嫁给夜容央,来到母亲房里哭诉道:“娘,女儿不嫁给夜容央,求您和爹退了这门亲事。”
钱氏心疼的劝道:“娘又何尝愿意如此?但夜容央这人咱们实在招惹不起。两个月前,绍郡王世子不知何故惹怒了他,他一鞭子就将对方从马上给抽下来,导致绍郡王世子重伤至今未愈。绍郡王进宫求皇上作主,可你看皇上连罚他都没有,你说咱们若真退了他的亲事,他一怒之下会不会跑去抽了你爹,或是找你大哥他们撒气呢?”若是可以,她也想替女儿退了这门亲事,无奈他们墨府招惹不起那煞星啊!
墨清雅听完这话,更不愿嫁给夜容央,“娘,那夜容央这么可怕,女儿真嫁给他,以后若不慎惹他不快,他是不是一鞭子就抽死女儿了?”
“这……以后你小心些,别惹怒他就是了。”她不是不疼惜女儿,而是在丈夫和儿子女儿之间,她只能先顾着丈夫和儿子这边。
墨清雅不敢置信的看着素来疼爱她的母亲,“娘,您这是要女儿牺牲一生的幸福,来保全咱们墨家吗?”
钱氏不舍的替女儿擦了擦脸上的泪,“娘哪里舍得你,但你是咱们墨家唯一还未出嫁的嫡女,咱们府里除了你,没有人可以代替你出嫁了啊。”若是可以替换,她早就安排其他的庶女嫁了。
墨清雅靠在母亲怀里抽抽噎噎的啜泣,钱氏怜惜的哄着她。
母女俩丝毫没有察觉,这寝房里还有其他“人”在。
不久前一时兴起跑来钱氏屋里的君媚儿,此时玩味的勾着嘴角,骁着脚坐在桌上,看着她们母女相拥而泣。
她托着腮,悠哉的轻启粉唇,“瞧她们这模样,既然不想嫁,不如我好心的来帮帮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