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回忆闪过脑海,最终只剩细不可察的一叹。
她的目光落在一身月白色长袍,玄色大氅,身姿挺拔地骑在马上的周屹天,由始至终他都未曾回头。
她眷恋不舍的松开手,收回看他的视线。
头轻靠在车壁,她无声的落泪,莫名的,她知道他在躲自己,他不想她接近。
无求便无痛,难道最终的结局便是如此?
有些悲伤无人能懂,只能靠自己痊癒。
周屹天若执意不让她靠近,她也无能为力。
今年的雪下得早,越靠近京城越冷,寒风卷着大雪铺天而来,不过一夜,天地已是一片苍白。
赵小丫知道自己病了,喉咙如火烧,身子发烫,但是依然强打起精神没让人发现,不想影响一行人赶路。
周屹天未曾坐上马车,也没想着要歇息,一路急赶回京。
赵小丫只能把对他的担忧压在心里,她无力的靠在车壁,轻咳几声,人昏沉了起来。
她原以为自己不同了,结局也会不同,如今才知她以为变了,却什么都没改变……
迷迷糊糊之中,她彷佛回到上辈子,恭敬的低头站在周屹天面前,看他手中拿着她借给他过目的兽牙手串,他颈上的狼牙坠链在她低垂的眼前一晃而过,她妄想伸手碰触,却只捉了个空。
转眼画面来到冰消雪化的京城——明日他将成亲,夜色之中,站在景福桥上都能看到远处侯府张灯结彩。
她捧着侯府特意交代她亲自送去的药膳步上桥,鬼使神差的停下脚步,望着远处侯府的热闹出神。
她听不见,不知身后有人靠近,当她察觉不对,转头只来得及看到推向她的一双手,右手腕内侧有一块赤红胎记。
流动的水中还有融雪时的冰碴子,她冻得无力挣扎,挣扎不开骇人的窒息感。
画面转到烧掉竹林的大火,一把火彷佛烧了一切,但却什么也没烧毁,因为痕迹可以抹去,伤痕却刻在心里。
或许用尽一切力气,她终究逃不开命中注定。
她痛苦难受,如同胸中有火在烧,猛然睁开眼,对上的是周屹天近在咫尺的目光。
她有一瞬间的迷茫,想要开口却惊觉自己失了声音,浑身使不上力。
“姑娘受了风寒,醒来喝上几帖药,再休养些时日便无碍。”大夫恭敬的在一旁说道。
周岳道了谢,将大夫请出去。
大夫写好药单,迫不及待的收拾东西。
两天前,周岳上门,原以为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出诊,谁知道他被带到城郊的小庄子里,直到现在才能归家。
坐在床边的周屹天一身煞气太重,目光始终停留在那个昏迷不醒的姑娘身上,他一点都不怀疑,这个姑娘若有个万一,自己别想完好的走出庄子。
如今真是千恩万谢,这个姑娘终于醒来,自己留着小命可以离开。
赵小丫浑身无力,只能转动眼珠子看着四周。
周屹天没说话,只是把她扶起,让她靠着自己,拿了杯温水让她就着他的手喝。
喝够了,她无力的轻摇了下头。
周屹天将杯子放下。
靠着他的身子,赵小丫看着四周,房间摆设典雅,一道木座画屏隔开内外间,隐约可见外间领着大夫离去的周岳。
“这是顾家老宅。”周屹天看出她的疑惑,沉声开口。
这代表他们到了,她虚弱的挤出一抹笑,用尽力气,出口的声音却细不可闻。
他仔细一听才听到她说“爷爷”,回答道:“后日入土。”
她闭了下眼,想打起精神却觉得更加疲累,如今她的情况不单帮不上忙,更会拖延正事。
“我没事……”她忍着喉咙不适,硬是挤出沙哑难听的声音,“你去忙吧。”
她原以为他会将她放下,头也不回的离去,不料他不单没放下她,环在她腰上的手反而紧了紧。
她的心一颤,抬起头看他,在他眼中看到担心,却有更多的脆弱与恐惧,她从未见过他怯懦,突然有想哭的冲动,手覆在他的手上,“对不起。”
他低下头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姥爷的死让他发现了自己深埋在心中害怕失去的恐惧,这份恐惧是他的软肋,而他下意识的想逃。
赵小丫成了他最想留在身旁,却也最想远离的一个。
他真的怕,当他看到卧倒在马车里一动也不动的她时,要失去她的恐惧揪住他的心。
赵小丫感受到周屹天的身子微微颤抖,他温热的泪水浸湿了她的颈项,她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又一下,隐隐作痛,静静的任由他无声哭泣。
她知道不论前世今生,因为自尊,他的脆弱只会在她的面前显现。
她不知道上辈子他如何独自一人走过失亲的痛楚,但如今有她陪着。
她的眼睛闪烁着泪光,原本枯萎的心重燃希冀。
纵使上天冥冥之中注定了结局,为了他,她也会好好活下去,无惧无畏。
第十章 暗夜袭击(2)
周屹天将顾乔成葬在京郊的庄子,他姥姥的墓旁。
这个不大的庄子原是顾家老宅,顾乔成在闺女成亲时将庄子当成嫁妆陪嫁进入侯府,只是在她死后,周堂尧将顾家的嫁妆如数归还。
彼乔成入土为安那日,赵小丫被包得密不通风,只露出一双眼睛,倚着周屹天,坚持全了礼数。
回来之后她果然开始发烧,周屹天又折腾了大夫一番,一直到她退了烧,身子好了些才让人回去。
赵小丫看着窗外,黑沉沉的一片,似乎有降下大雪之势。
这个庄子占地不大,就是个三进房舍,却是顾乔成一生的心血。
赵小丫轻抚着窗棂,原本的漆已褪,看来不再如初时新颖,用的却是上等木材,可见顾乔成当年是用了大心思。
“姑娘,你身子还未大好,别站在窗前,以免受了寒气。”说话的是送药过来的庄子管事夏嬷嬷。
她的身后跟着一个跟赵小丫差不多年纪的姑娘杏儿,是她的外孙女。
当年闺女刚死女婿就急着迎新人,夏嬷嬷舍不得还在吃女乃的小娃子,便将人带回庄子,将小泵娘养到了十六岁,已经定了亲。
赵小丫听话的离开窗前,坐到了榻上,接过夏嬷嬷手上的药,眉头也不皱的喝了药。
她的身子其实已经好了许多,只是周屹天不放心,要不是看她真的受不了,他还打算让她一直躺在床上不要起来。
周屹天的上心弄得庄子上下都把眼珠子盯在赵小丫身上,赵小丫着实不习惯。
夏嬷嬷慈祥的看着她,还给她备了糖。
赵小丫拿了颗糖塞进嘴里,忍不住一笑,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像个孩子似的。
“今日姑娘的脸色倒是好了许多。”夏嬷嬷说道。
庄子里的奴才加起来二十余人,都是当时顾家的老奴,顾乔成离京时就已交代,顾家的一切都属于周屹天,所以这么些年,奴才们也视周屹天为主子。
“都是嬷嬷费心。”赵小丫从周岳口中得知,这位夏嬷嬷从小就在顾府当差,很受顾乔成信任,所以心中对她多了几分亲近。
“老奴不敢。”夏嬷嬷看着赵小丫的笑容,也忍不住扬了嘴角。
周屹天在十岁犯事,被周堂尧以闭门思过为由送到庄子,这些年起居就在庄内。
他对庄子的事并不上心,年纪不小,侯府没提及他的亲事,夏嬷嬷一个老婆子急在心里,但也毫无办法。
没料到周屹天好不容易终于带回一个姑娘,却同时带回了顾乔成的棺槨,她这心悲喜交杂,几日无法好好睡一觉。
她从举止可以看出这个姑娘虽温和良善,但出身不高,这样的身分她私心不认为配得上周屹天,但是一听是顾乔成看中之人,她心中那点觉得不配的心思就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