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说得隐讳,周屹天却听得明白,他抿了抿唇,“你别插手我的事,赵小丫不过就是个村姑,我还看不上。”
彼乔成停下脚步,周屹天的眼底闪过丝光亮,转头就看到出来打水的赵小丫。
方才顾乔成的脚步影响了他,他竟没有听到赵小丫出来的脚步声。
赵小丫并非存心偷听,只是凑巧将周屹天的话如数听进耳里,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难过是必然,却并不意外。
亏她之前还抱了些期盼,殊不知就像周屹天常挂在嘴边的样,她就是个傻的。
她对他笑了笑,这辈子能因缘际会与他提早相遇,使他免于残缺,对她而言已经足够,她实在不应该因为他对她好些便失了分寸。
周屹天与赵小丫四目相接,看到她的笑,他的心没来由的一紧。
赵小丫彷佛无事发生,走向旁的水井。
放眼这十里八村,平常用水都要走到山边的小溪挑水回家,顾乔成的竹屋是少数拥有水井的房子。
赵小丫俐落的打了桶水后,转身进屋。
直到人影消失眼前,周屹天阵恼火,“你故意的?”
“是你自己没能耐。”顾乔成不留情面的回嘴,“竟然连个小泵娘的脚步声都没有留意。”
周屹天重重的躺在竹椅上,生着闷气,不想理会顾乔成。
彼乔成抿了抿唇,转身进屋。
他看着自己的闺女不明不白的死在侯府,就算理智告诉自己周屹天不像他那个不成材的女婿软弱,却还是难免担忧。但是若两个小辈真对彼此有意,他硬生生挡着两人,他又觉得心塞——总是就是矛盾。
今日竹楼里的气氛诡异,赵小丫小心翼翼的将饭菜都放上桌,暗暗松了口气,扬起抹笑对顾乔成说:“爷爷,今天我在山上检了不少柴,现在得赶着回去,就先走了。”
“就算再赶也不差这点时候。”顾乔成是真心喜爱赵小丫,所以才会让她认清局势,并不是看不起她,万万不想她恢复了原本畏缩的模样,“吃饱再走。”
“不了,我今天真的——”
“别废话,叫你坐下便坐下。”周屹天粗着声音说道:“周岳也坐下。”
周岳立刻依言坐下。
赵小丫心中叹,终究在周屹天阴沉的目光底下落坐。
因心中有事,她吃得不多。
周屹天看不惯,索性将整盘饺子都放到她的面前,“吃完,不然我要你好看。”
赵小丫迟疑的咬了下下唇,最终还是听话的夹了个饺子塞进嘴里。
周岳见状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想提醒自己的主子,要对个姑娘好可不能这么粗暴,但顾乔成的眼神令他为难的闭上嘴。
赵小丫乖乖的吃了半盘,整个肚子都塞得满满,但周屹天在旁盯着,她只能勉强的又夹了个,吃了口。
“吃不下便算了。”顾乔成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赵小丫闻言着实松了口气。
这丫头果然能忍人所不能忍,纵使吃得快吐了也不会出声求助……周屹天看着她,抿起了唇,心中五味杂陈。
有顾乔成发话,赵小丫停了筷子后便急急站起身,“我吃饱了,先回去,明日再来。”
“嗯。”顾乔成没拦,“回去小心些。”
赵小丫笑,对周岳说道:“今天就麻烦你收拾。”
周岳立刻点头。
赵小丫走,周屹天不悦的将手中的碗用力放在桌上。
彼乔成冷眼看他。
周岳缩着脖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两人吵架,倒楣的都是无辜的他。
“只要我想要,就算是身分悬殊,我也护得住。”
彼乔成冷冷哼,“怎么?不装了?”
周屹天阵气恼,“我跟我爹不样。”
“在我看来并无不同。”
周岳在旁垂下眼,他跟老爷子的想法亦同,门不当户不对,别说侯爷能不能同意,单单赵小丫那小模样,只怕在京城里会被那些规矩给生吞活剥,但看周屹天此刻的神情,他是半句话都不敢说。
周屹天气愤的站起身,脚才抬起要踢向旁的椅子,周岳立刻上前抱住了他的腿。
天可怜见,这腿好不容易好了,可不能让爷时气愤再伤着。
“连自个儿的脾气都控制不了,还能成何大事?”
句话弄得周屹天股气发不出来,大步的走向通往二楼的梯子。
“老爷子慢用,等会儿小的再过来收拾。”周岳说完急急的跟在周屹天的身后。
彼乔成深沉的目光看着周峻天的背影,这样就沉不住气,终究还是个孩子。
第八章 卖身为奴(1)
赵小丫疾步走出了竹林,直到走远,这才放缓了脚步。
这股失落之情实在可笑,赵小丫抬起手轻敲了下头,让自己清醒下。
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步,放空思绪,她步步的试图找回心头的平静。
“回来了。”
看到站在村头的赵老爹,赵小丫微愣了下,点了点头,“爹怎么站在这里?”
赵老爹轻轻挥了挥手,“看你还没回来,担心你,所以来等你。”
这是天要下红雨,想她四、五岁起,刘彩凤个心情不好,让她走夜路去山里采野菜也不是没有过,她从未被担心过。
今日赵老爹的反常令她心中紧,算算日子,再过两个月李家就要来接人了,可是……
她这才惊觉已经有好几日都没有见到赵雪。
她神情微冷,纵使赵雪心中忿忿,但也不至于连房门都不出。
“爹,这阵子秋收才过,你也累了,以后别待在外头等我,我自小走惯了,不会出事。”
赵老爹被赵小丫的话勾起心底的愧疚,脚步益发沉重。
赵小丫低着头没有说话。
“这阵子有村里人说在村西的竹林带看到你。”
赵小丫没有隐瞒,虽说竹林鲜少有人经过,但是难免会被人瞧见,“娘要我捡些柴火,我想找找有没有老竹可以拿回家当柴烧。”
赵老爹轻叹,“竹林里住的老头子脾气不太好,那是他的私产,你以后别去了。”
赵小丫察觉向来沉默的赵老爹今日特别多话,她心中忐忑,轻应了声当回答。
赵老爹看见家门近在眼前,原本就不直的腰似乎更弯了,“阿雪走了,咱们家里就剩你个闺女,你以后……”他闭上嘴,实在说不下去。
“走了?”赵小丫木木的看着赵老爹,“爹是什么意思?”
赵老爹连看都不敢看赵小丫,“你娘说村子里闲言闲言太多,李家又死活要娶阿雪,阿雪受不住,你娘便做主将人送走了。”
赵小丫已不知如何形容心中的感觉,果真同人不同命,她脑中浮现上辈子的情景,样被安了个失节名声的她不愿嫁入李家,下场却是被刘彩凤罚跪在外头的院子里天夜。
当时已入冬,因为受寒,她病不起。
成亲那日,李家将病得糊涂的她带回去,拜堂宴客皆无,只是将她丢进柴房自生自灭。
李大婶不傻,虽然心中急着替儿子讨媳妇,但娶个进门就断气的儿媳太过秽气,打算若人能活,留下便是,若不能活,就将人丢回赵家,毕竟也没拜堂。
大冬日,她这么躺了两天,竟然命大的活下来,只是虽命不该绝,却再也听不见。
一发现她听不见,李大婶不愿吃亏,带着她回赵家吵,用意自然并非退亲,而是想要拿这个当理由拿回彩礼。
刘彩凤不肯,两人在院子里吵得不可开交,她听不见,只能呆愣的看着,直到软弱了辈子的赵老爹偷偷塞了袋碎银与铜钱在她冰冷的掌心,才令她回过了神。
她看出赵老爹的嘴型只简单的重复一个字——走。
所以她走了,头也不回的离开赵家。
看着面前的赵老爹,她心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