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岁年闻言,不敢轻举妄动,直直盯着那一抹漫无目的游走的影子,眸底酸涩得发痛。
夏灿曾说过,他犯病时总会四处游走,那时总不知道他要上哪去,如今她才明白,他一直在寻找她,无怪乎那次闯进她房里,会那般宠溺地搂着她哄着她。
他记得上一世,知道她是为何而死,难怪这一世硬占了她的姻缘,原来是为了护她,只因为爱她。
如今她又命丧黄泉,他又要一次次地在天地间寻找她吗?
自己要去哪?
夏烨走着,不断地走着,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不知道在寻找什么,但他的心空落落的,空到发痛,像是遗失了什么,他却想不起来,又或者不愿去想。
因为太痛,痛到无法承受。
可是他闻到一抹熟悉的香气,他朝着香气而去,他分辨不出是什么味儿,但可以教他心安,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朝那方向而去。
一把搂住那教他魂牵梦萦的气息,刹那间,胸口鼓噪的痛,平息了。
有人圈抱住他,他怔愣了下,想起了这是他的妻子,她总是会那般柔情似水地搂着他的颈项,还会……
“大人。”
晦暗的视线缓缓退散,一张娇俏带泪的面容乍现在他面前,他怔怔地看着她,像是不敢实信,只能用眼不断地看着她,证实她还存在着。
“大人。”阮岁年再唤了一声,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里。“你怎会跑来了?”
“我……”就在迟疑的瞬间,所有的记忆如潮水涌入,他蓦地回神,抬眼看着四周,就瞧见他爹笑得坏坏的站在一旁,随即他将她给拉到身后,戒备地瞪着他。
夏择被他这举动气笑了。“你那什么表情?敢情是我将她掳来的?是你没将她护好,我好心将她堵在这里,让她等着你找来,你没感谢我,反倒仇视我,天底下有这种道理吗,夏烨?”
夏烨神色不自然地别过脸,问:“我现在可以带她走了?”
“不用说谢吗?”
“多谢。”
夏择眼角抽了两下,没好气地道:“你们两个与我的交易皆在时限之内完成,自然可以回去。”
阮岁年睁大眼,不禁埋怨刚刚公爹怎么不跟她说,害她白担心一场。
“只是我不送你们一程,你们要怎么走?”夏择寻衅道。
阮岁年蹙着眉,想起他们父子似乎不怎么和睦,看夏烨抿着唇不语,她又不知道该怎劝和,总不能一直僵在这里吧。
“夏烨,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夫妻和睦恩爱,而我的宝贝儿子已经启蒙,还会背四书了。”夏择突道。
夏烨顿了下,几乎不假思索地道:“等我到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儿女成群了,夫妻情深得很。”
“那是你运气好,有人肯帮你。”
“那当然,我爹会罩我。”夏烨朝他笑得很坏。
“……臭小子。”夏择磨了磨牙,大手一挥……
夏府。
就在太医说夏烨药石罔效并离开后,房里的四人神情或悲或恸,缩在各处角落里伤怀,没能回过神处理这对夫妻的后事。
唯有夏灿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夏烨,他愧疚得快要死掉,多希望可以拿他的命换回大哥,正因为看得太专注,余光瞥见他怀里的阮岁年似乎动了下,他眉头一跳,再向前一步,就见阮岁年抬起头来,吓得他连退数步撞到柜子发出巨大声响。
其他三人不由看向他,却见他一脸见鬼地指着床上,三人朝床望去,就见阮岁年已经张开眼。
“……阿灿。”她虚弱喊着,微抬起身子,这才惊见房里这么多人。
四人被她吓得目瞪口呆,一时无法反应。
阮岁年皱了皱眉,看向躺在她身旁的夏烨,惊见他脸上泪痕未干,不由心疼地抚着他的颊,软声唤着大人。
夏灿见状更想哭了,天底下哪有这种事?嫂子死了三天,然后还阳了,可是他大哥刚刚已经去了!
“……丫头?”
一听见夏烨的声嗓,在场四人莫不倒抽口气。
“大人,我真的在床上弄哭你了。”她笑着,眸底光华闪动。
夏烨笑着,泪水却还在流,凑向前亲吻她,问:“娘子,你把我弄哭了,要怎么哄我?”
“嗯……我决定往后跟咱们的孩子说,我在床上把你弄哭了,等孙子出生后,我还是要说,我在床上把你弄哭……大人,你哭得真惨。”她笑着,却也跟着泪流满面,亲吻之间根本不知道咽进的是谁的泪。
“你要哄我一辈子……用一辈子哄我,才能止住我的泪。”
“好,就这么说定了。”她说完,突地笑得很坏心眼,指着他的身后,娇声道:“忘了告诉你,你身后有很多人喔。”
夏烨顿住,闭了闭眼,压根不想回头。
算了,他说过,他娘子很棘手的,栽在她手里,刚好而已。
其实夏烨不回头也好,他不会想看见他身后四人精彩万分的表情。
第十六章 运气好的夫妻(2)
棒日,不管夏家人允不允,阮家人已经上门直入主屋。
躺在床上的阮岁年一见这大阵仗,倒是不意外,因为每每她病着时,阮正气父子必定会来探视她,岁延只要待在府里,自然也会来探探,真正教她意外的是——
“……爹。”她怯怯地喊着。
这是她记忆里,父亲头一回在她病着时来探视她,教她不禁想起祖母所说的,应该都是真的,她确确实实是爹的女儿。
大抵是怕教儿女知其秘密,又或者是真的不知要如何跟他们相处,她爹待他们才会这般淡漠,如今兴许是祖母跟她爹说了什么,才教他走这么一趟。
阮正丰神色依旧淡漠,但目光仔仔细细地将女儿看过一遍,像是确定了她没事,才收回了目光,轻应了声。
“姊姊,这几日姊夫都不允咱们过府探视你,也不知道你到底如何,真是把咱们给急坏了,要不是祖母身子微恙,必定也是要来的。”阮岁延说时,还不忘扫了夏灿和夏烨一眼,尤其是夏灿,几回将他们挡在门外,教他气得牙痒痒的。
“祖母微恙?祖母怎么了?”她急坐起身问着。
“没事、没事,就……”阮岁延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阮正气接了话。
阮岁年才知道,原来是戚氏和岁怜做的事教他们发现了,祖母也因而气坏了身子,大伯一怒之下休了戚氏,再将戚氏和岁怜直接押进衙门候审。
一旁被冷落许久的夏烨,在一伙人闲聊了半个时辰还不打算停歇时,直接下了遂客令,省得影响她静养。
“大人,你怎能这样?”阮岁年不满地瞪他一眼。
“我为何不能这样?”他往床榻一坐,很自然地将她拥入怀。天晓得他多想就这样抱着她,可偏偏那群人就是恁地长舌,像是有一肚子的话怎么也说不完,他要是不赶人,他得要等到什么时候她才会正眼瞧他。
“你……”面对他的吃味,阮岁年真的是啼笑皆非。“大人,这可是我头一回病着时,我爹来看我呢,更何况也不知道这段时日里,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不过就听着,你也要吃味?”
“来日方长,等你病好了,我还拦得了你吗?”他绝不承认自己吃味,而是一心为她的身子着想,要知道她虽然是还阳了,可身子还是伤着了,得好生静养。“这段时间,就让我陪着你好好养病就好。”
“可眼前不是正乱着?阿灿说了,睿亲王要你进宫商议政事,可你却还赖在这里,这样怎么好?”皇上驾崩后,朝中要处理的事可多了,身为首辅的他哪能耗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