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阮老夫人眸底的愁绪,阮岁年一把挽住了她,“祖母,别担心,烨叔会对我很好很好,我真的对这门亲事很满意。”就算烨叔不像前世的他,嘴里还淬了毒,总好过戚觉那种泯灭人心的畜牲。
阮老夫人只能轻拍她的手,将愧疚藏到心里深处。
是她不敢拿整个侯府去赌,才会让孙女不得不嫁,是她对不起她。
阮岁年看穿了她的内疚,转移了话题,还逗趣地说要祖母贴补她嫁妆,才慢慢地让阮老夫人喜笑颜开。
三书六礼走完,最后就等着迎娶,原本赐婚的日期方巧是在年底,但冠玉侯找了夏烨一趟,让他向皇上多求个几日,让阮岁年开春再出嫁,他们一家还能好好吃顿团圆饭。
夏烨允了,两日后就给了阮家消息,将迎娶日子订为元月初七。
于是这个年底,阮岁年忙着除旧布新,几乎把事都揽到身上一肩扛了,就是想替祖母多分担一些,直到小年夜那晚,她还拿着以往的礼单核对着,和祖母商讨开春后的人情往来等等杂项。
“老夫人、二小姐,二爷回来了!”
外头有丫鬟喊着,随即帘子打起,阮岁延先褪下沾雪的大氅再踏进屋里。
“祖母,二姊。”阮岁延双膝跪下,对阮老夫人叩了三个头。
“快起来,过来让祖母看看。”阮老夫人颤着手,身后的谭嬷嬷立刻向前将阮岁延扶了起来。
“祖母,孙儿不孝,现在才归来。”阮岁延的面貌和阮岁年有七八分相似,尤其那双眼,一听说都承袭了母亲的杏眼。
“哪是不孝?都怪你爹,非要将你送到龙山书院,你都已经有功名在身了,你伯父想让你进国子监,你爹偏偏不肯。”阮老夫人老泪纵横,看着小孙子一身单薄,想他在千里之外苦读,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人,她就心疼得紧。
“祖母,在哪儿都能读书的,重要的是明年秋闱。”阮岁延倒也不觉得苦,要是苦读能中举,再苦他都乐意。“孙儿想给祖母攒个一品夫人。”
“你这孩子。”阮老夫人破涕为笑,还打了他的肩头一下。“去看看你二姊姊,待年后你二姊姊就要出阁了。”
“出阁?大姊出嫁了吗?”他诧问着。
“是皇上赐婚,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阮岁年莫可奈何的口吻带着几分打趣,双眼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瞧,从他的袍子到鞋子,从他的脸看到了脚,就怕他在外头苦读受委屈。
“二姊,你盯成这样,我都怀疑身上会被你盯穿好几个孔了。”阮岁延没好气地道。“皇上怎会赐婚,又给二姊赐了哪门姻缘?”
“你问题这么多,我倒想先考考你近来读了些什么。”阮岁年心知祖母一直对无法抗旨一事耿耿于怀,便不想在祖母面前再提这事,干脆转了话题。
“二姊……”虽说苦读是他自愿的,但都要过年了,就不能让他喘口气吗?
阮岁延瞬间蔫了的表情逗笑了阮老夫人,她让谭嬷嬷差人备了些点心茶水,真让阮岁年坐在一旁考校起弟弟的功课。
阮岁延叹了口气,觉得孔老夫子说得有理——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待晚一点考校完毕,适巧阮正气和阮正丰都回府了,阮岁年才带着阮岁延一一问安,再
将他带回外院的小院子里。
阮岁延看着房里的摆设一如他离开时的模样,心底倒没什么感触,只是对今儿个的氛围有些疑惑,索性便问出口,“二姊,怎么没瞧见大姊跟伯母?”
阮岁年叹了口气,知道横竖是瞒不过他的,干脆就把这段时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砰的一声,阮岁延怒击榻几,骂道:“就知道她们不安好心眼,长宁侯那是哪门子的侯爷,根本就是破落户,在府里出了这种事之后,她们竟然还想在宫里使暗招坏二姊清白……要不是夏首辅适巧在,二姐你要怎么办!”
“嗯……反正皇上赐婚了。”她接过小丫鬟送进来的茶水,挽着袖子给他斟了杯。“这也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重活了一回,避开了戚觉那个死劫,还能成为首辅夫人,这可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事啊,尽避只是个空壳夫人,但她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好。
说到赐婚,阮岁延的脸色复杂极了。夏烨可是他景仰的大人物,惊才绝艳的奇人,当年他在自己这个年纪就成了状元郎,可以想见他的天赋之高,在龙山书院将他视为目标的多了去,甚至有人曾见过他,还特地画了画像膜拜,想着也许如此就能高中,可以想见夏烨在众学子心中的地位有多么崇高。
可问题是,他……举朝皆知,夏首辅是个断袖!
他初知这事时并不以为意,因为他敬重的是他的才学,跟他的癖好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他现在即将成为自己的姊夫!
二姊怎么办?和他当一辈子有名无实的夫妻?老了之后呢?他可是长了二姊十岁耶,他必定比二姊先走,到时候二姊岂不是孤苦无依?偏偏又不能抗旨……
“哈哈哈……”
就在他悲伤不已的当头,听见他二姊不计形象的笑声,他讪讪抬眼瞪去。
这是怎么着?敢情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了!
阮岁年很不娴淑地张口大笑,好一会才揩去眼角泪花,谁要她这个弟弟把心事都搁在脸上,转瞬间变了好几张脸,逗人也不是这种逗法。
阮岁延悻悻然地撇了撇唇。“二姊还真是心宽呢。”
“我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上无公婆,下无小泵,我当然心宽。”
“可是他……”说不出好男风三个字,他只好道:“他大了你这么多岁,他还跟爹同科,以往咱们要是见着他可是喊声烨叔的。”
“也不过是口头上的称呼,又不是真的叔叔,再者他年纪大,心思稳重,必定会让着我较多,有什么不好?倒是你,还是将心思放在明年秋闱,要是能中举的话,定要叫爹让你进国子监不可。”
想起他爹,阮岁延的脸色更沉了,“不用,我在龙山书院读得好好的,中举之后说不准老师还会允许我在家里自修。”
他们的爹不是哑巴更不是瞎子,可是在他们面前,他就是个聋哑瞎子!他讨厌父亲,一如父亲讨厌他们。
阮岁年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什么话也劝不出口。她曾经无数次想讨父亲欢心,可惜这么多年了,父亲待她始终如一,久了,心也凉了,不再期盼,只是总有那么些许的失落。
除夕夜的团圆饭,阮老夫人允了被禁足的戚氏和阮岁怜上桌,只因阮岁真升官了,被调任大理寺寺丞,预估再待个两年,外放个三年,届时回京述职时,品级又能再调一调。
这个消息传回府,阮老夫人便笑得阖不拢嘴,才替戚氏说了好话。
戚氏如获大赦,笑容满面地给阮岁年姊弟布菜,压根无视阮岁怜那委屈至极的模样,满心替儿子开心,一方面又想趁着今晚对那两姊弟好些,让丈夫别再禁她足。
阮正气见大伙和乐融融,边吃边道:“娘,唐阁老被罢黜了,他那个侍郎儿子也被革职,一家几口人全都被判了流放,今儿个上路。”
阮岁年闻言,不由攒眉想了下。
唐阁老……侍郎,难道是唐三姑娘的爹?
“怎会如此?今儿个是团圆夜,怎么就没宽容个几天,非得在这雪天里上路?”虽然阮老夫人还记恨着赏花宴上要不是唐三姑娘泼了墨,也不会衍生出后来的事,但到底是个心怀慈悲的人,不忍一家子如此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