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笔,沈青将对过的礼单一一誊抄后,命管事把东西收进库房里,她端起茶水,正准备喝时,水月不知从哪里跳出来,手一抄将茶盏带走。
“夫人,茶凉了,我去换上一盏热的。”
沈青困惑,茶水……并不凉啊,何况水月不是待在院子里,怎么突然出现了?
园丁将几盆初绽的鲜花摆在窗下,不知名的花香气袭人,沾满甜香的空气从窗口漫入,花朵又大又艳,能掐得出血似的。
没多久,香味熏染了沈青一身,只是人在鲍鱼之肆,久闻而不觉其良,沈厚闻久了便也没注意。
“夫人,爷写信回来。”水月拿着信往屋里跑。
这封信整整比皇帝的赏赐晚了大半个月,很厚的一迭,她打开信,细细读过,读着读着便心跳加速。
信中写到,他们一到边关,二话不说便将徐澈一派人马通通关押起来、夺走虎符,在穆颖辛尽展皇子威风后接管军队。
原以为会是困难的事,没想到边关将领早就对徐澈大为不满,就算没有齐磊带兵压境,也有人在暗中酝酿造反,好让千里外的朝廷知道,他们受了多少不公待遇。
也是因为官兵有二心,才让齐军在短短几天内攻破池州。
殷宸等人迅速重编军队,拟定战术,在齐磊猝不及防间将池州夺回。
然为了不教皇帝心生怀疑,回报朝廷的捷报中他们仍然把徐澈的姓名加在当中。
徐澈的同伙张霖、赵进等人,蛇鼠一窝、尸位素餐,全是没骨气没本事、只会巴结奉承之人,刑具一上,当年殷家军被灭的真相很快便水落石出。
那年徐澈只是皇帝身边的侍卫,他擅长察言观色,小意巴结,颇受皇帝所喜,他窥得帝心,知皇上忌惮殷家,一句功高震主令皇帝心生不安。
机缘巧合之下徐澈结识齐磊,两人暗中交换条件,以两座城池交换殷家众男儿的性命。
殷正堂身边有一名副将名唤雷峻,他是徐澈姻亲,两个积极想往上爬的武官一拍即合,雷峻成了细作,将军情透露给齐磊,助他夺下城池,而齐磊将盖着齐国虎符的密信交予雷峻,由他呈到皇帝跟前。
看到密信,皇上心中不是没有疑问,只是忌惮镇国公在前、丢失两座城池在后,便草率下令,让徐澈带领大军驻扎杞县,直到殷家全军覆没,证实殷正堂通敌实为空穴来风,才下令援军进入池州。
在徐澈和齐磊的约定下,齐磊退兵,将池州还给大穆,这一笔功劳自然落在徐澈头上,从此他取代镇国公,驻守边关。
徐澈接到派令后,第一件事就是杀雷峻,消灭证据。
事已至此,皇帝再蠢也晓得自己被人欺骗,他想抓雷峻审问,可徐澈上报雷峻战死沙场。
死无对证,皇帝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无处说。
皇帝心虚,却不愿面对自己的错误,而徐澈送回来的战报上,一句“镇国公误判军情、行事鲁莽”,解释了所有的事,也解决皇帝的困扰,从此皇帝将徐澈当成心月复,对他深信不疑。
而朝堂臣官哪个不是历练千年的狐狸?皇帝对徐澈的态度摆明已舍弃镇国公府,从此朝堂再无人敢再提及殷正堂。
包有那擅长溜须拍马的在朝堂上阿谀不断,道:“镇国公误断军情,致十万大军尽没,皇上不但未追究还让其子继承爵位,实为仁慈宽厚。”
也有人在外散播此事,把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打成过街老鼠,只为隐藏皇帝的过错。
殷宸轻易便将此事查清,倘若皇帝愿意,陈年旧事要水落石出并不困难,但皇帝不但不动作,反而处处掩饰,甚至提防镇国公府、疑心殷宸,这说明皇帝隐约猜出徐澈有问题。
明知道的事,却因为骄傲固执、不肯认错,因为想在青史上留下英名,打死不肯为殷家翻案,他确实对不起妹妹,对不起昔日好友!
信末,殷宸告诉沈青,他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们在齐国境内散播谣言,说齐磊与大穆合作,欲借由战争掌握兵权,待兵权到手便杀兄弟、夺皇位。
殷宸斩钉截铁道:“我欲取齐地,祭父兄在天之灵。”
他是个说话算话的男人,沈青相信齐国灭亡之日不远。
沈青把信折好,这信必须给玉华长公主过目。
她起身往屋外走去,水月跟上,她道:“我自己去就行。”
走下台阶,沈青一心想着信中所言,没有注意到树丛里钻出十几条细长的红色小蛇,它们像受到什么吸引似的,在草地上迅速蜿蜒爬行,正朝她的方向前进。
这时候,数根银针从高处往下射,将小红蛇一一钉死在地上。
银针闪过,光芒剌眼,她不明所以地抬头四下张望……没人?眉眼下垂,深吸气,她耸耸肩继续朝前走。
水月从屋里走出,一名男子在地上拔针收蛇,她上前,问:“这是啥?”
他指指正屋窗下那几盆花。“不知道,那花的香气引来的,待会儿让阿土看看。”也许他又要惊叹是好东西了!
上回水月换下来的茶水,里头有黄陵散,阿土说是好东西,晒干留用。
夫人新换的皂角,他说里头有好东西,悄悄换掉,连夫人屋里的灯油也加入不少好东西……
最近徐娇娘那里的“好东西”,一样接着一样往外送,不知道爷回来,会不会把这些好东西全用回去她身上。
“花是谁送来的?”水月问。
“园丁,过去从来不见异样,这次……去查了。”
“爷的信送了没?”
十天一信,爷要他们把夫人的一举一动详细录下,他们写得巨细靡遗,除了夫人到七皇子府拜访时之外,那里不是自家门庭,很难做到爷要求的“让夫人神不知、鬼不觉”。
“你再去屋里查查有没有好东西。”水月点头叹气。
她真是不懂了,徐家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怎就有这么多“好东西”?
第十二章 徐娇娘作妖(1)
玉华长公主一脸复杂地看着徐娇娘。
徐娇娘满脸喜气,见沈青进屋,柳眉下意识微蹙,她怎还能像无事人一般,都这么久了,就算没病,也得面黄体弱呀。
贝唇,徐娇娘笑得很欠扁,她骄傲的模样更欠扁,但沈青没有扁她的冲动,因为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
“青妹妹来了,恰好,那就不必再派人通知你。”
“有事?”
“有啊,大喜事呢!”
皇帝又赏赐徐家了?沈青失笑,徐家很快就要大难临头。
徐娇娘接话。“最近我老觉得头晕目眩,还以为生病呢,没想到大夫说我有喜了,这可真好,婆婆很急着抱孙子呢。”
脸色一凛,沈青表情微僵,是这样啊……不难过、不受伤,早就猜到的呀。
见她如此,徐娇娘更得意了,她微低头,做出一脸娇羞。“我本就有预感,那些天……爷很努力呢,青妹妹别担心,等爷打胜仗回来,你也有机会怀上的。”
多么粗浅幼稚的手法啊,可偏偏每次她都被这种手法给剌伤,真是无语。
身为执掌中馈的主母,她应该说声恭喜的,或者命人好生照料,再讲几句类似“需要什么尽避说”的虚伪话。
但她讲不出口,豁达大肚的那种戏码她演不来,确实太糟糕,她这种人比起宅斗文更适合鱼儿力争上游、跃龙门的传奇故事。
心头酸得厉害,苦涩在胸口泛滥,说过几千次放下的,可……放下难,心宽更难。是因为她还未跳出去,还在痛苦中流连忘返?
她问杜玫,“失去一个喜欢的人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