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是跟他吵架了。”
“主任……”她无奈地扶额,“都跟您说不是那么回事了!”
“因为你的个性不怕辛苦,越挫越勇,先前我稍微提及他的事情,你还会气呼呼的呢,现在居然这么冷静的报告要放弃他,不是吵架是什么?”
她垂眸,“不算吵架,只是无法继续沟通而已。”
看着她郁郁寡欢的表情,李月梅说道:“其实,他父亲在他第一次来访协会的晚上,就有打给我了。”
“什么?!”她惊罸不已。
“他父亲另有投资的事业,可以继续捐款给我们,但是我拒绝了,这么多年来,我们协会已经有名声,不应该继续依赖他;电话的最后,他拜托我能拉他儿子一把,如同当年我让他懂了公益是什么一样,帮他儿子找回人与人之间的互助信任,改变他麻木不仁的心。”
“主任……”
“我把这件事交给你,因为我相信你可以。”李月梅微笑,“他的父亲很后悔自己教育儿子的方式太过严酷,只是多年的隔阂已经难以消弭,两人连一句话都无法好好地谈。”
“抱歉……我失败了,主任您委托错人了。”她低下头,苦笑。要是知道背后的原因,她绝对不会接下说服许承瀚的任务,毕竟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啊。
“没关系,我不希望继续隐瞒你这件事情才会说出来,如此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
李月梅安抚她,“没事了,你回去工作吧。”
“嗯。”她点头,离开主任的办公室,心情却依然阴雨绵绵。
在她进员工办公室,正准备要回自己位置的时候,高雅雯喊道:“饪琦,有你的电话!”
“好,几线?”她连忙回自己的位置。
“二线。”
她接起话筒,按下电话按键。“您好,我是社工陈钰琦。”
“小琦啊,好久不见。”电话笔端传来老妇人和蔼的声音。
陈钰琦很快就认出对方是谁,欣喜的道:“院长!”
“还好,还认得我啊。”育幼院院长范江秋玉打趣道。“干么这样说!我怎么可能不认得院长。”
“很难讲,小绮你说说,你多久没回来看院长了,没良心的孩子,只捐钱没露脸,真伤院长的心。”范江秋玉抱怨道。
“院长,我忙嘛!又不是三五年才回去一次,最近会找时间回去看您啦!”
“不了,最近先别回来。”
“欸,为什么?”她错愕。
“我打电话来是要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情。”范江秋玉的语调很沉重。
“你的父亲正想办法找你,还找到我们院所这边来了,虽然我们否认你曾住在这,合力把他驱赶走,但他看起来似乎并不相信。”
陈钰琦听得脸色发白,手指微抖。“什么?我以为他早已经放弃找我了!”
当年,林淑芬将她安置在育幼院,身为保护性个案,加害人无法得到她的任何消息,久而久之,恐惧的影子在她心里变成了淡化的疤,如果不仔细去想,不会记起来。
大学毕业后应征上了仁爱协会,离开育幼院工作生活,她不认为自己还会再遇到父亲,因此过得很安心。毕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她也从小孩变成成年人,他不见得认得她。
彼端的范江秋玉叹气。“其实,你父亲的事情我们一直知情,只是没告诉你。”
“院长,你这是什么意思?”原来这些年来没消没息,不是因为父亲没来騒扰,而是顾虑到她的感受一直没说吗?
靶受到她的紧绷,范江秋玉安抚地说:“别紧张,小琦,他一直以来都不知道我们这间育幼院,他会找到我这儿我也很意外。我刚才的话是指关于你父亲的生活。
“他和你母亲离婚后,染上赌博和毒品,时常找上你母亲要钱,后来在一次毒品交易被抓去关,最近假释出狱,我想他拼命找你,可能跟他的债务有关,听说他欠地下钱庄一笔钱。”
陈钰琦很惊讶,她只知道父母离婚的事情,其他的一概不知,没想到生父竟然染毒欠债。
“小琦,你一定要小心,既然他能找到我这里,说不定也能找到你工作的场所。”
第5章(2)
“……嗯。”她心不在焉地应声挂掉电话,身心蓦地一阵寒冷,被压在内心深处的一些回忆窜过脑海。
充满酒气的巨大身影,母亲被抓去撞墙的撞击声和尖叫声,自己的哭声,烟烫在自己身上的感觉,还有拳头落在背上的感觉。
那些画面断断续续,最后停在母亲挡在自己面前承受接下来的暴力。
她被安置在育幼院后,母亲一开始有来看她,但某天交代她一件事情过后,就没有再来见她,留给社工的电话和地址也找不到人。
她被抛弃了。这是她等了一年后体悟到的事实,那时她哭得很惨,知道从今以后没人能保护她了。
陈钰琦翻找出一直放在裤子口袋的浣熊徽章,上面的达尔依旧笑得很灿烂,姿势可爱又帅气。
望着徽章,她对自己苦笑。一直留着徽章的自己还在等谁呢?她到底还在期待着什么?
怔忡了一会儿,她把徽章放回口袋,强忍着从心底升起的害怕,将美工刀和防狼喷雾剂放进了包包里。
就算没有英雄,她也会打赢属于自己的战争,如果对命运认输,她就不会坐在这里当社工,帮助更多的人远离不幸。
小时候,林淑芬对她说过的话,还深深刻在她的心版上——
人可以不幸,但不能认输,人生不是只有不好的事情,你身边还有我、院长,跟和你一起生活的小朋友们,你不是孤单的,我们都会陪着你一起努力,你要乐观向上,笑着过每一天。
陈钰琦深深吸气,拿出镜子,对着自己露出微笑。
她会继续坚强的。
许承瀚花了很多天整顿好思绪,调适心态,这段期间他睡不好,神色也变得忧郁多了。
要将一直以来信奉的圭臬推翻掉,对他而言是很挣扎的一件事情。
那天在义卖会和她不欢而散后,她的话一直盘旋在脑中,脑袋里还不时浮现她那张温柔的脸孔,让他更加烦躁。
他没有错,人心难测,纵然再聪明,也无法完全看出他人藏在笑脸底下的心思,与其相信,不如永远不信,这样就不会有所损失。
抱着这种思想一路走来,他比同龄的人来得优秀,因为他从不依靠别人;而一颗无情的心,也让他能够毫不犹豫地扫除不利于他的人事物,守住他的地位。
靠这种方法活到现在的他,怎么能够接受她说的话。
但是……若她是错的,他也不会如此动摇。
洪仁峰和吴俊宏和他认识多年,尤其洪仁峰和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若说公司里他信任谁,毫无疑问是他们两个,他们明知和他一起空降到元利集团会很辛苦,为了铲除公司内的敌人,私底下还必须做一些肮脏的手段,才能辅佐他坐稳总裁的宝座,但他们还是毫无二话地跟着他。
对于一般员工来讲,公司的内斗和兴败不干他们的事情,但洪仁峰和吴俊宏却将他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情在处理,减轻他不少负担。
其实他早就知道,就是因为在这间公司他没有可以信任的人,才会找他们进来,否则他无法放心地交付事情,只是不愿意坦率地承认而已。
他望着桌上的公文,每一件都只需签名即可,这都得归功于洪仁峰,他总是先替他审核,退掉不合格的文件。
再继续逃避下去,他就是个不知悔改的混帐了吧?他还要糟蹋别人的真诚相待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