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霍腾溪笑叹道:“这不怪你,是晓涛没跟我提及此事。”
春恩起身,低头默默不语,满脑子想着的是该如何情商“大魔王”配合她演这出大戏。
见她低头不语,霍腾溪幽幽一叹,“晓涛总算是对你跟子琮有一点心思了。”
闻言,春恩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晓涛病愈后性情丕变,也是委屈你跟子琮了。”说着,他以怜悯慈爱的眼神看着怀里的子琮。
“不委屈。”她不以为意地一笑,“受伤后,妾身失去记忆,不记得从前的事了,不过自旁人眼中及嘴里,知道自己是个令人厌憎之人,或许大爷便是因此而厌弃我……”
是的,受伤之前的她不会有如此温和沉静的眼神。
他是霍府主心骨,对他,她自然是谨守分际,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但对别人,她却总是一副高高在上,趾高气扬的样子。
他看在眼里虽是不喜,但因为霍晓涛喜欢她,她又为霍家生了一个男丁,所以他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别说是训斥她,就连规劝都不曾。
当初接掌家业时霍腾溪才十八,正室也未生育,他战战兢兢地经营着天羽织,就怕父亲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在他手上毁了,后来当儿子们长大成人,以为霍家得有人后继,可嫡子体弱,庶子无能,他无所寄望,明明是该含饴弄孙之龄,却还是一日都不得闲。
但这一年多来,天羽织已完全转交到霍晓涛手上,他终于过上种花养草的清闲日子。
大儿子性情敦厚殷实,本是可寄予厚望,但他体弱多病,也始终令他不安,一年多前大儿子身体日渐败坏,就算请来盛京最好的大夫,用了最昂贵的药材,还有春恩日夜随侍照顾,就还是不见起色。
他本以为这儿子就快被早逝的妻子接走了,却没想到他突然清醒了、精神了,整个人都与往日不同。
病愈后的霍晓涛像变了一个人,他总觉得这不是他儿子了,只是他也说不上那是什么样的改变,所以他心里就算有着疑虑,却也感到庆幸,因为天羽织在霍晓涛的打理下,在短短时间内便有着截然不同的改变。
仔细想来,他霍家这一两年,“截然不同的改变”这件事还真是一桩接着一桩,先是霍晓涛的改变,再来是天羽织的改变,现在就连在他眼前的贺春恩也……
澳变通常令人不安,但庆幸的是,这些都是好的改变。
“既然晓涛已有定见,这事便由他做主吧。”
“谢谢老爷。”春恩松了一口气,赶紧谢过霍腾溪,带着子琮离开。
霍腾溪这儿搞定了,接下来,她得在霍腾溪未跟霍晓涛对上话之前,先跟霍晓涛商讨此事。
晩上,春恩差人去承明院打探,一知道霍晓涛回府了,便带着子琮速速赶到承明院。他们抵达承明院时,霍晓涛正在书斋里看着一些关于展店的书面情资,为了筹备童装工坊,他这两三个月可真是够忙的了。
贞平进来通报,“大爷,春姨娘跟小少爷来了。”
他微怔,本想问“他们要做什么”,却又觉得这话太过尖锐,这阵子,他对春恩已有了不同的感觉及想法。
这几天他听天羽织的掌柜说,她退掉按月送进府里的布疋,也让工坊不必再为子琮制作新衣,此事令他十分讶异,从前的她浪费无度,每月都要工坊为子琮缝制几袭新衣,那些衣服装了一个又一个的箱子,穿都穿不完,如今她却不要了。
种种反常,让他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变了一个人,一个全新的人。
“让他们进来吧。”说着,他也搁下手中几册书面资料。
贞平回头去将春恩跟子琮请进来,问了要不要上茶,春恩婉拒了。
霍晓涛一回府就埋头在书斋里,想必是把公事带回来了,为免打扰他做事,春恩并不打算久待。
“有什么事?”霍晓涛问。
她也不啰嗦,直接切入正题,“老爷今天让我带着子琮到照云院去,见了他预备聘请至府中为子琮授课的买夫子。”
“是吗?”他微顿,“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可我希望将子琮送至外面的学堂学习。”她说。
听到这话,霍晓涛疑惑地看着她,他其实不在意子琮是在府里学习还是到府外学习,总之这事若是他爹有定见了,便由他爹做主便行,他不解的是她为何希望将孩子送出府去求学?
“聘请夫子入府授课是平常之事,我跟碧山都是如此,为何你……”
“我希望子琮可以学习团体生活,学习如何与别人相处。”她正经八百地道:“若是请夫子入府,他就只能在闭塞的环境中学习,可接触来自各种不同环境及家庭的孩子,则有助于他习得情绪管理。”
闻言,霍晓涛陡然瞪大了眼睛,她一个封建时代的女子,竟有如此新颖的思维?慢着!她……她该不会跟他一样都是来自于遥远的未来吧?
不不不,穿越哪是如此稀松平常之事?若然,那古代肯定塞满了一海票来自未来的不速之客了。
“身为子琮的亲娘,我期许他是个善良、友好、自信、懂得欣赏别人、体恤别人的人,而非一个只懂功名利禄的庸俗之人。”她直视着他,“所以我希望可以将他送到外面的学堂求学。”
他沉吟须臾,兴味地、好整以暇地睇着她,他唇角一勾,道:“看来你已有想法,何不对父亲直言?”
“我只是个妇道人家,哪有我说话的地方?”
“既然自觉无说话的地方,接受父亲的安排便是,何必来找我商量。”
“因为我跟老爷说,将子琮送至府外求学是你的意思,而且你也已经觅好了学堂。”她睁着明亮又率直的大眼直视着他。
迎上她那无畏又理直气壮的眼睛,他心头一跳,“什……”
“我自知人微言轻,所以拿你当挡箭牌了。”她道:“我来找你,是希望你能认了这事,别跟我有出入。”
霍晓涛懵了一会儿,惊讶地看着她,眼前的贺春恩绝不是他记忆深处里的贺春恩,从前的那个她已经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眼前这人是多么聪慧、多么率真多么灿烂耀眼的一个女人呀!听她理直气壮的说着这些话,一脸“不管如何你都给我认下”的霸气表情,他都看愣了。
“寻觅合适学堂之事,我自己来不会劳烦你的。”她说:“只要明早老爷问起此事,你说是你的意思便好,万事拜托了。”
霍晓涛听了,故意刁难她,“拜托?你这不像是拜托,更不像是商量,根本是硬上。”
“这种一亩三分地的小事,本就不用劳你费心,总之……”春恩话未说完,就被子琮吸引走了目光。
她看见被自己晾在一旁,因为无聊又好奇的子琮不知何时已走到霍晓涛的书案前,并好奇的爬上椅子想一窥霍晓涛案上的几册本子。
“子琮,不……”她一出声制止,霍晓涛也倏地转头去看。
猛地对上父亲的眼,子琮吓了一跳,手要收回时不小心翻倒了一旁的热茶,茶盏一翻,咖啡色的茶液便漫了一桌,湿了案上的几册文件。
见状,霍晓涛两三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将子琮从椅子上拉了下来,急着将几册文件抓起,可茶液已将册子弄湿,那些字也晕开了。霍晓涛不由得怒目瞪向子琮,可他还没说话,子琮已被吓到哇哇大哭。
“子琮。”春恩赶紧上前将子琮拉了过来,“有没有烫着手?”
子琮摇摇头,才一会儿便哭得鼻涕眼泪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