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身后传来喀哒喀哒的声音。
那是他的靴底与地板碰触而发出的声音。
知道他走在她后面,她加快了脚步,当她走得更快,身后的脚步声也跟得更紧。
她烦躁至极,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并转过身大吼,“我恨你!”
离开雷多的店后,便一路跟在她身后的杰瑞也停下脚步。
看着气得满脸通红的她,他突然有种时光倒转的错觉。
许多回忆瞬间涌上心头,都是关于她的。
这不是她第一次对他大吼“我恨你”,在他们结婚后,每当她生气时总会对着他如此大叫。一开始,他不是很在意,反而觉得那是种情趣,是 I love you 之外,另一种表达情感的方式,有时,他甚至觉得气得满脸通红咆哮着的她,实在有够可爱。
可不知从何时起,她生气的频率越来越高,次数也越来越多,他开始觉得她是真的生气,而不是情趣或是在对他撒娇。
他尽可能的讨好她、哄她、理解她,可常常觉得力不从心。
他爱她,打从第一眼起。
那天,有着一头飘逸黑发的她出现在受人之托、前去帮忙的他面前,她有张粉女敕白皙的小脸,两颗圆亮的大眼睛,小巧的挺鼻及饱满的唇瓣,她有一股天真无邪的气质,却又有着慧黠而世故的眼神。
他还记得她那天穿着一件米白色的波西米亚罩衫,底下是一条洗得有点泛白的牛仔裤,还有一双白色的夹脚拖。
当她来到他面前,他注意到她细白的脚指头,它们可爱得让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一见钟情是什么,在那之前,他并不是太清楚,但在遇上她之后,他确定自己对她的感觉便是一见钟情。
他迫不及待想跟她厮守一生,然后倾尽所有的去爱她——直到她在结婚周年那天,对他说:“我们离婚吧!”
“为什么你总是在生气?”他眉心微蹙。
离婚十年,他不是没有后悔过,但在那当下面对活得不开心的她,他只能放她走。
“看不见你的时候,我很好。”说完,觑见他眼底那抹挫折,她不自觉心头一紧。
“你真有这么恨我?”他语气无奈,“我们相爱过,还因此结了婚。”
“是,那是我做过最蠢的决定,简直是我人生的污点。”她没好气地说。
最蠢的决定?人生的污点?对她来说,他们的婚姻竟是如此的不堪?
“希望这只是气话,不然,我可是会伤心到死。”他语气认真地表示。
第2章(2)
闻言,毛真妍心头一颤。
瞧他说得跟真的一样,不过看着他那一脸深情认真,她有那么零点零一秒几乎相信了。
“这种话,你对谁都能说吧?”她瞪着他,“这一招用来对付千金大小姐跟寂寞的贵妇应该颇具成效。”
听她这么说,他想起她刚才的指控。
“嘿,”他严肃地道,“你可别随便污蔑我。”
“我没冤枉你。”她不以为然的一哼,“摩罗尔珠宝?你的股东应该来头不小吧,是希腊船王的女儿?还是哪个继承庞大遗产的寡妇?”
“你对我的了解就只有这样?”他蹙起眉头,“在你的认知里,我真是那种人吗?”
“也许我并没自己想像中那么了解你。”
杰瑞懊恼又无奈,像是要说什么又迟疑着。
须臾,他一叹,“摩罗尔珠宝是我家族的事业。”
“啥?”
家族事业?他是说他是珠宝店小开?她一脸“听你鬼扯”的表情。
“记得我爸妈在加拿大做生意吧?”他提醒她。“摩罗尔珠宝就是他们经营的。”
什么?摩罗尔珠宝就是他爸妈在加拿大魁北克做的“小生意”?
“你说的是真的?”
她从没见过她在加拿大的公婆,他们在纽约公证结婚时,杰瑞的母亲身体出了点问题,为了照顾妻子,杰瑞的父亲也未现身。
事后,他们捎来祝福,并寄了一对德国麦森瓷偶送给他们当结婚礼物。
他们原本打算婚后找时间去魁北克及爱尔兰拜访杰瑞的爸妈及爷爷女乃女乃,可惜在成行前,他们便已离婚。
至于那对瓷偶,很不幸地在一次的争吵中,被她拿来当武器而摔破了。
“我没骗你。”
“你、你还说没骗我?!”她又惊讶又生气的跳到他面前,“那就是你说的『小生意』”
“不然你要我怎么说?”他理直气壮地反驳,难道要我在你面前吹嘘我家有得是钱?”
如果他家一穷二白,他却故意在她面前吹嘘或装阔,那就真的是骗她。
他不提家族事业,自力更生、自食其力,那是因为他从不认为那些是属于他的。
“你这分明是故意隐瞒。”她愠恼的诘问:“怎么?怕我贪图你家的钱?怕我跟你要赡养费?”
“我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一个耸肩,一派轻松地说:“钱是我爸妈的,我一毛都没有,不过如果是现在那就不一样了。”
七年前,父亲动了心脏手术,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父亲已不是印象中那个精力旺盛的强者。
在跟母亲长谈之后,他决定到魁北克学习并打理家族事业。
这几年,摩罗尔珠宝在他的领导下积极朝美洲境外设点。两年前,他前进上海开了东方之心,并亲自坐镇指挥,如今也有不错的营运成绩。
他跟毛毛在一起时之所以没特别提及家族事业,绝不是为了防她,而是因为在他的认知里,那是父母的事业及成就,不是他的。
“我果然一点都不了解你,除了你幼稚又可恶的部分。”她气愤地宣战,“我告诉你,不管如何,我一定会拿到“Heart of Firenze”的代理权!”
他不以为然地挑挑眉。
“那我可不确定,”他一笑,“你知道吗?我认识雷多已经五年了。”
她一凛,她不会低估他跟贝里尼先生的五年交情。
看他们那么熟稔,而他又好像早把自己的家底都告诉了贝里尼先生。
确实,相较之下,贝里尼先生极有可能将亚洲区的代理权交给他。
不过不到最后关头,她绝不认输。
她骄傲扬起下巴,“走着瞧!”说罢,转身离开。
看着她刻意挺直的背脊,他忍不住一笑。“我等着,宝贝。”
稍晚回到旅馆,她接到上司的电话。
“真妍,我已经把东方之心的一些资料寄过去了,你待会看一下。”电话那头,方静山的语气有点激动,“你知道吗?这次到佛罗伦斯去抢代理权的居然是他们的执行长。”
“……”他是执行长啊?也对,他是摩罗尔珠宝的少东,亚洲区执行长这个位置非他莫属。
“我已经查到东方之心幕后的金主了,你听过摩罗尔珠宝吗?”方静山续道:“摩罗尔珠宝在魁北克已经深耕二十多年,近几年将触角伸往美洲境外,他们十分看重中国市场,两年前由摩罗尔家族的独子担任执行长,领军进攻上海,不过他很神秘低调,既不接受访问,也从没在媒体前曝光过。”
他搞神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她跟他结过婚,却对他的事一无所知。
毛真妍的沉默及毫无反应让电话那头的方静山愣了一下。
“真妍?”他语带试探地问:“没事吧你?”
“很、很好啊。”她故作轻松的回道。
一点都不好,她多想行李收一收回台湾去,但又不甘心就这样认输。
“你见过雷多.贝里尼了吗?”
“稍早已经拜访过他。”
“如何?”他迫不及待的追问。
“唔……”她沉吟一下,“他老人家还在犹豫。”
“犹豫?”他警觉的问道:“难不成他已经见过东方之心的执行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