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入宫顾夫君(1)
夏兰桂在清早时入了宫。
爆门处,自然早有收到消息的姑姑在等着。
“奴婢玉溪见过夏大小姐。”
“玉溪姑姑不用多礼。”夏兰桂连忙让她起来,“我第一次入宫,许多事情都不清楚,有劳玉溪姑姑了。”
玉溪还是把礼行完,这才起身,“夏大小姐客气。”
皇上对她愿意入宫很高兴,允许她带两人进来作伴,此刻,妙珠跟高嬷嬷提着箱笼跟在后面。
夏兰桂内心有一百万个问题想问玉溪姑姑,但想想,事关平云郡王,还有皇上,谁敢乱说,便沉着气跟着。
爆墙很高,两侧的夹道很长,蓝天只有一点夹缝,细细长长的,显得十分珍贵,虽然已经是秋日,但还是有种窒息感——就像她的心情。
那玉溪姑姑在宫里品级不低,路上一直有人跟她行礼,这样一路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到一扇朱红色大门。
上面黑色缠金丝的牌子写着:东宫。
皇上才二十八岁,儿子不过九岁大,还没立太子,东宫自然没人住,而且东宫也是距离御书房最近的地方,江瑾瑜受伤,搬来这边最快。
夏兰桂穿过垂花门,院中有馥郁香气,有各种颜色,但是她无心欣赏,她只想快点看到江瑾瑜。
她并没有想太多,反正最坏的就是他以后不能走,对她来说,那也没关系,命保住了就好。
他是伤到身体,又不是伤到脑子,不怕。
玉溪道:“前头是书房跟议事处,二进才有床,还请夏大小姐跟着来。”
“有劳姑姑。”
“夏大小姐多礼了。”
进入二进,空气中的药味开始浓厚,廊下有几个瓮,并不是小童子看药,而是个花白头发的老人家。
玉溪低声解释,“那是太医院的副院判,皇上爱惜郡王,已经下令,药都由太医亲自煎看,以免错过火候。”
夏兰桂停下脚步,朝东方行了个屈膝礼,“多谢皇上圣恩。”
玉溪见她知礼,暗自点头,太史局丞不过从七品,居然把孙女教得这么好。
二进中间大房门户紧闭,门口有两个宫女守着。
爆女见到人,连忙道:“玉溪姑姑。”
玉溪道:“这位是太史丞局家的夏大小姐,也是未来的平云郡王妃,现下领受皇上叩令来照顾郡王,以后都好好听郡王妃的话。”
两个小爆女慌慌张张又行礼,“奴婢见过夏大小姐。”
斑嬷嬷连忙拿出荷包,“买点糖吃。”
两个宫女见玉溪点头,这才收下,“谢夏大小姐。”
玉溪打开格扇,夏兰桂跟着进房,房中都是药味。
绕过翠鸟屏风,就见大房中间一个大床,天气还不算冷,所以帐子没放,旁边两个年纪较大的太医,都是盯着床上的人——古代没仪器,只能用肉眼盯着。
“张太医、萧太医,这位是未来平云郡王妃;夏大小姐,这两位是今日负责照看郡王的张太医,萧太医。”
又是一阵见礼。
夏兰桂之前没见到人,还能忍住,现在看到床上人脸色苍白如纸,胸口起伏快,显然呼吸急促,这些都不是好事,想到自己的“怦然心动”才一天就变成这样,眼眶忍不住红了,想忍住不要在别人面前哭,却是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了。
她哭了一会,擦擦眼泪,“请问张太医、萧太医,郡王如今是什么情况,还请二位跟小女子说说。”
太医是有品级的,她又还没过怀王府的门,称自己做小女子最恰当。
张太医资历较深,于是开口,“那横梁共五百余斤,纵然郡王平日有练武,身子比常人强,那也是扛不住,虽然流了不少血,但外伤还是其次,现在怕的是伤到骨头,我说话直一点,便老实跟夏大小姐说,郡王的命虽然已经保住,但以后能不能站起来,还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夏兰桂却是抓到重点,“命保住了?”
“依照老夫的经验,应该是没问题了。”
昨晚皇上大怒,除了处置皇宫工务处的人,另外就是他们一干太医了,要是郡王活不了,全部都下大牢去。
因此从方院判开始,谁都不敢睡,一整夜,二十几双眼睛都盯着郡王的每个呼吸,以及每一点出血,好不容易在四更时,呼吸没有再继续快下去,大伙又盯了半个时辰,方院判宣布结果:应该稳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郡王稳了,他们的命也保住了。
于是开始分配,两个副院判,一个负责白天照看,一个负责晚上照看,方院判一日来三次,屋子里随时有两个太医守着。
皇上见他们分配得当,脸色也总算好看点,追加了郡王要是康复如常,全部都往上升一个品级。
有罚,有赏,太医院自然个个卖力。
“那要什么时候才能知道郡王能不能走?”
萧太医回道:“再过两个月,看郡王的床上活动,就能知道端倪,太医院虽然不能给天意做保证,但绝对是上下齐心,想治好郡王的。”
夏兰桂含着眼泪,盈盈下拜,“小女子多谢两位太医辛劳。”
张太医跟萧太医连忙道:“夏大小姐不用如此客气,还请快些起来,郡王需要卧床一段时间,还得夏大小姐照顾,切莫分心在我们这些老头子身上。”
她起身,心里感触万千,知道江瑾瑜性命无虞,自然安心,但想到他那样一个人,万一以后连走都不能,一定很不好受……
张太医跟萧太医多精的人哪,未婚妻来了,一下哭,一下拜,一脸心疼,又是一脸千言万语,自然要给人聚聚,于是一个推说要回太医院看看脉案,一个说要去看看草药晒干没,两人一前一后退了出去。
玉溪将夏兰桂拉到床边,“夏大小姐先跟郡王说说话,奴婢就在门外,等会儿再带您跟高嬷嬷去房间休息。”
“有劳姑姑了。”
玉溪出了门,轻轻把格扇关上。
夏兰桂坐在锦床边,江瑾瑜的脸好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大,还是那么干燥,那么温暖,只是此刻一点反应也没有……可是,他还活着呀。
她想,他还活着,那已经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哪对夫妻没有劫难,就当他们的劫难来得早一点。
伸出手,轻轻梳理他的头发,她想到秋猎的时候,他那么神采飞扬,纵马驰骋山头,意气风发,每次先行一步,回来一定是猎到了猎物,太阳下笑得那样好看……幸好她已经看过了,她知道他骑在马上的样子,以后她会好好记住。
江瑾瑜,江瑾瑜,你快点醒过来……
床上的人突然发出低低的声音。
夏兰桂睁大眼睛,以为他要醒了,但看了半晌,他却是一动也不动,甚至让她怀疑那声音是自己的错觉。
人的感情真是奇怪,如果早几天发生这件意外,她可能会考虑不入宫——既然祖父说无论如何都会保她,那么不入宫也是可以。
东瑞国虽然重男轻女,但律法上确有一条,如果成亲前一方得了重病并且无法恢复,另一方可以退了婚约,不用对方同意,去官衙说明原因即可,这样就算再娶再嫁,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毕竟成亲是为了要一个圆满的家庭,不愿意跟重病之人成亲,这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说。
可是她经历了那个怦然心动的瞬间,那样甜蜜,那样喜悦,蓝天的颜色,秋风吹拂的感觉,都不一样了,甚至是只要看着江瑾瑜,内心都会开心起来。
第一次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不只是高兴,甚至可以衍生出勇气——未来不可知,可是她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