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飞雪心弦一震,被他那近乎恳求及畏惧的语气震得浑身发软,小掌想也不想的改环住他的腰,柔声反问,“我能走去哪?”
她嫁予他,便是他的妻,今生今世都无法、也不可能会离他而去,但他此时的反应却是她前所未见的,就像是……她即将离他远去永不回首一样。
问题是,她没要去哪儿呀。
展少钧不语,就这样拥着她、抱着她,嗅闻她身上散出的淡淡芬芳。
两人贴靠的极近,近到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急促的胸口起伏。
她馥软的身子教他紧拥,力道不似方才那般用劲,却也教人难以挣月兑,且让她错觉的以为,他像是会抱着她至天荒地老,永不放手。
他沉默,她也只好沉默。手轻柔的拍着他的背,想为他分忧解劳。
即使在画舫上的那吻令她的心紊乱至今,一幕幕拥吻、缠绵的景象无时不出现在她脑海,提醒她那日的失控,也明白她现在不该主动靠近他,避免再次勾起那日的回忆,但,今夜的他太过反常,让她忍不住想安抚,为他分担那股不知为何而来的恐惧。
所以她放任自己拥着他,不去想着心里的纷乱,也不去猜想他今夜的反常。
清晨,鸟儿啁啾,秋阳露面,黄金光芒透着窗棂投射入屋,照亮一切。
弥漫于半空的细小微尘在房内轻扬,似金粉般轻洒在床榻上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
卷翘的墨睫颤了颤,柳飞雪缓缓苏醒,半睁着凤眸,迷蒙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白茫。
入眼的景色不是以往轻透飘逸的红色帷幔,而是一片陌生的白,这让她困惑的眨了眨眼,伸起手,触碰那不知何时更换的帷幔。
小手一贴,掌心里传来的热度与结实触感让她倏地圆睁水眸,这才发现眼前的白并不是帷幔,而是展少钧身上的雪白单衣。
“早。”已醒来多时的展少钧温柔的睇望着她。
小脸微红,柳飞雪无措的想收回贴在他胸膛上的手,却尴尬的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竟还环在他的腰际,抱得牢紧,整个人像只畏寒的猫儿窝在他温暖的怀中。
怎么回事?他怎么还在房里?这时间他不是早已起床到议事厅办事了?
从今夜开始,我都会在这房里陪你。
噢!是了,她忆起他的话,也想起他自从将怒风堡的事交付给李子渊后,便成了无所事事的“闲人”。
“早、早安。”她微窘的说。正思忖着该不该收回缠绕在他身上的双手时,展少钧却早一步的替她拉下手,起身下榻,唤来丫鬟送上清水。
他将布巾浸入铜盆,拧了拧,又步回床榻,“起身,我帮你抹抹脸。”
柳飞雪一听,连忙抢过他手上温热的布巾,轻嚅的说:“我自己来。”
话毕,她急忙下榻,来到铜镜前拭脸梳洗。
这不是他第一次想帮她梳洗,他们俩刚成亲时,也曾有过几回。
他待她极好,好到有时她都会以为他仍把她当成九岁的柳飞雪,凡事都为她备妥。
才想着,身后的男人已来到身旁,捧着一袭杏黄罗裙,静静在旁等候她。
她旋身,一把拿过他臂上的衣裙,轻咬粉唇,绕至屏风后着衣。
“我帮你。”屏风外,传来醇厚的嗓音。
“不用,我可以的。”柳飞雪急忙拒绝,穿衣的速度又快了些,就怕他真冲了进来。
半晌,她抚抚衣裙步出屏风,就见他已换了藏青长袍,颀长的身子伫立在窗前,负手眺望窗外景致,眉头紧皱。
他忧郁的神情无端扯得她的胸口隐隐泛着痛,令她有股冲动想抚平那眉心上的摺痕。
听见细微的脚步声,展少钧身子一旋,在看见她时两眉间的摺痕倏地逝去,一抹和煦的笑容取代了原本的郁结。
“过来。”他柔声唤。
见他舒开了眉,柳飞雪的心痛却未跟着舒缓,而是揪得更疼。
她看得出来,这男人有事烦心,却总是在她面前表现出无事的模样,若非他方才来不及收住的忧郁让她给瞧见,恐怕她真会以为他昨夜的失常不过是梦境罢了。
她不喜欢他强颜欢笑的模样,那让她也跟着不好受。
抑下心口那份不舒坦,她走至他身旁,“你要带我去哪儿?”
昨夜,他同她说今日要带她去个地方,简扼的交代后便吩咐她先就寝,自己则到内厅沐浴净身。
她追了过去,本想询问他要带她去哪儿,却在看见他月兑得一丝不挂的精壮身躯后又害臊得奔回床榻,闭眼假寐。
想起那无一丝赘肉的完美体态,柳飞雪立即红了双颊,垂下眼睫,不敢再多瞧眼前人一眼。
牵过她的手,展少钧携着她出房,边道:“带你去治病。”
“治病?”她不解的仰起脸蛋看着他,“我没生病,为何要治病?”
她的风寒早已痊癒,加上喜乐这些日子软硬兼施的逗她定时用膳喝药,她的元气早已恢复,身子骨好得很。
“你有,而且病得不轻。”
两人一路穿廊过院,很快来到大门口,马车早已在门外候着。
他扶着她上马车前的小矮凳,“小心。”
“我真的没病。”立在凳上,她转首定定的看着他,再次重申,但甫对眼,她立时察觉到他眸底那亟欲掩饰的挣扎与惧怕。
就是这种眼神!他整整一夜都是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他在怕什么?怕她吗?
展少钧双眸微敛,再扬起时,眼里没了挣扎、没了痛苦,只剩淡淡的笑意,他唇角微勾,“娘子迟迟不上马车,是否在暗示为夫抱你上车?”
“啊—”他话才说到一半,便已横抱起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给抱进铺着厚软垫的马车内。
惊呼甫落,柳飞雪也在一阵天旋地转后落在软垫上,双手因害怕跌落仍环在他颈间,白皙小耳贴在他胸口,下一刻,便听见那声于她耳畔投下震撼的话语—
“起程,西子湖畔沈府。”
哒哒的马蹄声在官道上回荡,每一记蹄踏都像沉重的木槌,敲击在柳飞雪的心版上。
第6章(2)
马车一路由近郊外的展府来到热闹的西子湖畔,摊贩吆喝的叫卖声渐渐大了起来。
柳飞雪面色泛白的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水眸看似无焦距,实则十分注意马车行走的路线,当马车果真如她猜想的往那户人家驶去时,娇躯终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颤着唇,问着身旁正闭目养神的男人,“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才开口,马车也正好在一户玄黑大门前停了下来,展少钧睁开了眸,缓缓看着她。
“我说了,带你来治病。”
话毕,他揽着她下马车,柳飞雪来不及推拒,因为两人才刚站妥,府中的人也正好来到。
“堡主、堡主夫人,里边请,咱家少爷已在厅内恭候。”来人是沈府的管事,他有礼的说道。
“带路。”展少钧颔首,单臂紧扣身旁拼命挣扎的女人,带着她随管事步入府邸。
“不要、我不要进去!你放开我、快放开……”粉拳猛烈的捶打着那宽厚的胸膛,柳飞雪紧咬唇瓣,眸光没了平时的沉静,只有满满的痛楚与畏怯。
他怎么能?怎么能带她来这里!
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撕裂,痛得她几乎无法再走。
她不要见沈昱修!见着他只会提醒自己被人抛弃的可怜遭遇、只会让她知道自己有多么悲哀!
展少钧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带她来见他?他这么做根本是在她的伤口上洒盐……
三人来到大厅外,管事请他们稍候,随即进厅禀告。
趁这空档,展少钧将她捶得泛红的双拳反握在掌中,他的神情不比她轻松,甚至更痛苦、更难受。他沙哑的说:“抱歉,我不能让你走,你得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