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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影摇摇,室内昏黄寂静。华铠修驱散众多家丁,将自己关在华蝶闺房内未稍作歇息。他紧握着她的小手,瞥见她额角不停渗出的血珠湿透纱布,连忙又换块乾净的压住伤口。懊恼神色凝聚在他眉宇间不散,华铠修凝视着华蝶苍白无血色的脸庞。
不知不觉红了眼眶。两个妹妹中,他最想疼的是她,但最不得他疼的却也是她。若非她的刁钻任性令他反感,让他立誓有生之年要教好这个妹妹,也不致让她忍受不了,弃他而去。
但是,经逢此变故,却让华铠修想通了一点,天生性格如此并非她的错。华蝶不过是心直口快了些,再怎么说她也是他的妹子;而他的疏忽,他犯的错,却导致这个妹妹伤重昏迷。华铠修暗暗发誓,由今日起,他不会再让她受一点点苦,这是他该补偿她的。
同样的一张脸,他却是拿全然不同的态度来对待这个妹妹。苦思的结果,竟是太过在意她,才会让事情演变到今日的地步。
“大哥……”梦中,华蝶不安地呓语着:“小蝶以后……不敢了……”翻过身,她蛾眉深锁哺哺道:“小蝶会好好练字……”
“小蝶!”握紧她的手,她梦中的他又是怎地折磨她呢?华铠修悔恨不已。自小,他就没有好好待过她、疼惜过她。
那年,父亲刚过世不久,他一个人担起照顾全家的责任,对两个妹妹更是严极管教。天生聪慧过人的华萤,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凡事不需他操心;同样有着天赋的华蝶却是只晓游戏人间——
瑞香园里,一年四季满地皆绽放着紫色蝴蝶兰,在仿照山野林景的石壁、峰林、瀑布、溪谷间恣意盛开娇靥。蝴蝶兰过度蔓生的情形,使得园内原本辟有的羊肠小径也惨被占据。而这一切全得归功于瑞香园的小主人将得自于波斯、取之不易的珍贵种子任意抛撒其中的缘故。
这天,她见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一时兴起,就将园里头名叫“燕几”的七张长条桌组叠起来,变成一张木板床。接着爬到上头睡大觉去。
“小蝶,大哥叫你练字你练了没?”华萤不放心妹妹,特意由茴叶园绕过来看她,没想到却发觉妹妹乱无姿态地呈大字躺在燕几之上。
“二姊!”华蝶一听见姊姊的声音,立即由桌面爬起正襟危坐。
华萤望着身处花海中的妹妹,想走过去却怎么也不得其门而入。满山满谷长着稀有的蝴蝶兰,是造成一片人间奇景没错,但这妹妹就没想到要留下一条让人得以行走的路。最后,她只好狠下心肠,踏着花朵前行。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还没练字,大哥就快回来了,看你怎么办!”华萤身后的奴婢将她带来的鸣凤古琴放置于燕几之上,又朝屋内搬来张小圆凳让主子坐下。
“二姊怎么有空来?”华蝶嘻皮笑脸迎向这个只比她早几个时辰出世,却稳重得多的姊姊。
“春雨,将三小姐的习字帖拿出来!”华萤吩咐之下,她的丫头立即入书房将华蝶尘封箱底的书帖和文房四宝找出,迅速地替她磨好了墨。
“好好写字吧,别忘了昨日才挨过大哥的板子,怎么今天还想被打吗?”华萤双手一抚上鸣凤琴,铮錝琴声随之流泻而出,缭绕山谷绝壁之间。
“怕了他不成?写也是打,不写也是打,是大哥先不讲理来着!”华蝶瞥了姊姊一眼,人家都摆明是来这里督促她的,她也没办法,只好以笔蘸墨,趴卧于几上胡乱地画起来。
“夫子今天教你什么?”一心二用,华萤在顾得琴音之际,仍有余力与妹妹对话。
“教了我家里人的名字怎么写。一涂满一张宣纸,华蝶拿起一搓,搓成了球团丢到花丛中。小手也被未乾的墨汁弄得脏兮兮的。
“怎么不试着写写看?”
“是,二姊!”教她读书的夫子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使她记得这几个字,所以华蝶很有自信地在纸上写下华蝶、华萤、华铠修他们三兄妹的名字。
顷刻,她又将三张宣纸一字排开,盯着名字疑惑了许久:“二姊,为什么我们的名字里都有只虫,就大哥没有?”
“你忘了大哥本来姓狄吗?”华铠修自幼即由母系分支过继给膝下无子的华家二老,认真说来应该算是她们的表兄才是。
“难怪他老是打我,不是同个娘生的缘故。”她恍然大悟。
华蝶凝视着纸上华铠修三字,拿起笔来就在每个字上落了三个大叉,落款处画了只背脊上留有“修”字的小乌龟。“臭华铠修,打我,哼!”接着她拿起宣纸将他的名字撕得粉粉碎碎,置于掌中让风一吹飘散在瑞香园的各个角落。
“小蝶!”一道熟悉的怒斥声在她背后猛地响起。
华蝶吓得脚没站稳,跌落桌底花丛之间。“大……大哥……”这人怎么老喜欢在她背后无声无息地出现,胆子小点早吓破了!
“叫你练字你在干嘛?”看着飞散满园的碎纸片,华铠修不由得勃然大怒:“晚膳前,把这些纸一片一片捡回重新黏好,如果没找齐,你也不必吃饭!”
他拂袖离去,留下一脸怅然不知如何是好的华蝶。
“二姊!”她转向华萤求救。
华萤无奈地耸肩,“晚膳会帮你藏颗馒头。”
“小蝶真是命苦,有这样一个哥哥!”华蝶哀怨地由身边的碎纸片开始捡起。这宣纸又轻又柔,有的还被风吹上了屋顶,华铠修摆明是不给她饭吃。不爱读书写字也非她的错啊,教书先生就只会要她摇头晃脑背诗词,什么人之初、性本善的,她半个字也不想认得。歹命啊!
捡着捡着,夜已深沉。华蝶扶着酸疼的腰椎缓缓站起,往屋里取了盏纸灯笼再出来。但可不是想藉着微弱的烛光继续捡下去!她踩者蔓生的蝴蝶兰,蹑手蹑脚地离开瑞香园。她的肚子时间一到就会咕噜咕噜,华蝶直奔厨房,没忘记华萤曾许她一个馒头吃。
“二姊、二姊!”厨房里,灯火已熄,遍寻不着人影。华蝶轻声呼唤着姊姊,生怕音量过大,会让那个恶人华铠修听见。
厨房一角,传来华萤微弱的声音:“嘘,我在这里!”
“我来拿馒头。”瞧见姊姊依约前来,华蝶高兴得连很泪都快掉下来了。
“真是对不起啊,小蝶!”华萤一脸歉意,“馒头给大哥搜去了。”她没料到华铠修会搜她的身,如今只得双手空空来见妹妹。
“什么?”华蝶震惊得连退三步。连这一点生路也不留给她,华铠修竟如此可恶!“那我的肚子怎么办?二姊,大哥一定是早看我不顺眼,所以想趁这个机会饿死我啦!”
“你真的很饿吗?”华萤瞧妹妹可怜的样子,十分不舍。
“嗯!”华蝶猛点头。
华萤环顾四周,发现晚膳中出现的北方炸饺子的饺子皮,砧板旁正好还留有一些馅料。她于是立刻起灶热油,包好饺子下锅油炸。不过毕竟年纪尚幼,她得搬来凳子站上,才将饺子下锅。
华蝶看傻了眼,这个姊姊真是双手万能。不仅琴弹得好、字写得好、女红一流,更会煮东西给她吃。哇!她不由得打心底赞佩。
华萤回头看妹妹张大了口,瞪大着眼,笑着道:“我看娘做过,很简单。”
没多久,饺子炸成了金黄色,香味四溢,华蝶光闻都觉食指大动。“二姊,先捞一颗我吃吃看,肚子快饿扁了!”
华萤应了她的话,沥了颗油炸饺子起来。“小心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