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脑这件事,小的恐怕无能为力。华佗的医术虽说高明,但失传已久,就连当今御医,小的以为也没办法有他那么精湛的医术。”严信摇摇头,重新包扎好华蝶的手臂之后,他便将药箱收拾收拾,结束看诊准备离去。
“不消几天,三小姐的手臂即可痊愈,小的先行告退,替三小姐开药方去了。”严信走得匆忙,连门都没关上。他几次会见华家三小姐,只觉得这古灵精怪的女娃儿虽称不上满月复经纶,但言谈举止间却也无意地显现其见识之渊博。实在令人难以招架应对,严信当然只有早走为妙。
华蝶掀开帘幔走下床,模索着坐上圆凳。桌上摆着几盘秋颜拿来的精致小点心,香味弥漫房中,让她想不被吸引也难。
“我说……秋颜……”拿块核桃糕送入口中,甜而不腻的滋味恰合她的胃口。
“秋颜在!”她将床沿帘幔收起,把挂在衣架上的白袄取来披在华蝶身上。
“其实你也非心甘情愿伺候我,是吧?何不趁四下无人,坐下来喝口茶慢慢聊?”华蝶拿着核桃糕在秋颜眼前晃啊晃。
“三小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失明的样子。”秋颜毫无顾忌地在华蝶面前坐了下来,反正她一向没把华蝶当主子过。
“不一定要有眼睛才能看清一个人。”她递了盘糕点到秋颜面前。
“小姐想说些什么?”
“尚未想到。”她老是觉得秋颜这个人阴阳怪气的,有问题。
“三小姐别戏弄秋颜了。”
“你几时到华府的?”
“十一岁那年。”
“好好一个人为什么要被卖来卖去呢?”
“奴婢自幼家贫。”谈起自己遭遇,秋颜如同说的是别人而非自己,未曾感叹欷吁。华蝶若问,她就照答。
“那么,你认命不?”
“不!”
华蝶仅是一笑。她接下糕点,暗自打量华蝶。这女子和她十一岁离家那年一个模样,并无多大不同。若硬要区隔,只能说她那张娇俏妩媚的脸蛋出落得十分诱人。方才严信替她诊治之时,两颗眼珠子就直盯着华蝶雪白的凝脂玉肤,险险没掉下来。
半刻过后,气氛开始变得诡异,华蝶一个劲儿地吃着糕点。几句话后她就不想理人,当时邀秋颜坐下谈话的是她,如今噤口不语的也是她。
“小蝶!”
华铠修突然推门而入,驱散了房内沉闷使人窒息的空气。但他一到华蝶跟前,却见衣衫不整的妹妹春光乍现,仅着一件水蓝色肚兜,衣不蔽体。华铠修连退两步,转头别开视线。
“秋颜给少爷请安!”她赶紧由圆凳上站起,华府里没有一条规矩让奴婢可以与主子齐坐的,而华铠修竟像没瞧见她存在似的。
“还不快把衣服穿上,成何体统!”他无法直视华蝶。
“你管我,又不是月兑个精光站在你面前,害什么臊?”她昂起下巴,哼了一声。大惊小敝的男人!
“秋颜这就替小姐更衣!”她半刻也不敢迟疑,挥手拍掉华蝶手中的核桃糕,抓过她的手,急急地就往衣袖塞去。
“轻一点不成吗?”华蝶虽任她摆布,但有些不悦。尤其是秋颜在华铠修面前的谄媚态度,更是让她觉得狗腿到了极点。
“三小姐可别再惹少爷发怒了。”她在华蝶耳边嘱咐道。
“我问你,炒茶的方法是谁教你的?那位师父可有更详细的……”不待华蝶穿好衣服,他就急于问个明白。
“不知道!”她早料到华铠修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不知道?!你晓不晓得你所说的炒茶是前所未有,前所未闻的发现,你居然回答我不知道?”
“把头转成四十五度角也不怕扭到?我衣服穿好了,回过头来吧!”秋颜替她整了整衣裳,抚平由金银两线刺绣描花的蓝裙后,才肯让她坐下。
华铠修见她又是那副与我无关的神情,劈头又道:“我问你,茶要怎么炒,文火抑或武火?烧锅的柴木用哪种?茶叶量多量少?时间多长……”
“真烦人,都说我不知道了。就算是你现在拿把刀架上我脖子上,我还是那句——不、知、道!”
“既然你懂得炒茶,怎么可能不知其作法?”华铠修非逼得她说出实情不可。
“怎么不可能?就像我晓得这核桃糕是用蒸笼蒸出来,却不晓得得用什么样的馅料才能做得出这人间美味一样。”她将糕饼胡乱地随手一抓,硬塞入嘴中,拍拍手上饼屑,起身就要离开寝室。
“去哪里?”华铠修抓住她受过伤的左手,怎知隔着毛质布料却发觉华蝶的手背炙热异常。结果没抓住她,手掌反而是贴上一块烧红的铁板,狠狠地给烫了一下。
“啰唆!”她语气骤然一变,黑眸间似要迸出火焰。
“小蝶,你的手怎么回事?”华铠修翻掌一看,居然硬生生地给烫得红肿。
华蝶迳自走出房外,行进之间步履平稳,简直非失明之人。华铠修跟在她身后追出去,不过才一转眼,长廊上却已不见华蝶身影。
第五章
春风送暖,百花齐开,争妍斗艳。华蝶独自一人漫步于花海当中。煦阳下,冰封已久的湖面近日也连连发出冰裂之声。
“原来你跑到这儿来了,娘找了你老半天。”华萤搀扶着母亲,在大哥的偕伴下终于在后花园里找到行踪飘忽的华蝶。
“小蝶,怎么不让丫鬟陪着,自己一个人四处乱晃呢?太危险了!”华夫人模模女儿的头,爱怜地道。
“三妹自幼生性不羁,自是无人看得住她!”华铠修吃过这个好妹妹华蝶的亏,也不知她使的是什么邪术,那日烙上他手的不明热源,如今居然留下了个印子。以致此次陪同母亲前来,就不愿与华蝶站得太近。
“找我有什么事?”她询问华夫人。
华铠修隔着母亲望着她,只见华蝶神色自若,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过几天就是十五了,娘见你身子已康复得差不多,我想上慈云山慈云庵还愿去。”
“还什么愿?”她好奇地问。
“为娘的当年曾在佛祖跟前许下一愿,若你能平安归来,娘从此终生茹素,再不沾荤。这些天看你已无大碍,我想也该是实践当年诺言之时。”
“娘要出家当尼姑吗?”
“傻妹子,娘不是出家,而是要往慈云庵住上个把月。一来还愿,二来替你诵经解厄。”华萤笑道。
“娘啊!您对女儿真是好,不像某个人!”华蝶柔顺地往华夫人怀中依偎去。
“这次前往慈云山路途遥远,所以我会与娘亲一起以便照料娘亲的生活起居。我们不在府内的这段期间,小蝶你要好好与大哥相处,别再淘气,令大哥头疼才是。”华萤执起妹妹的手,心里始终放心不下。
“咦,他不跟你们一起去吗?”华蝶大感意外,她得在失去两位强而有力的靠山后和华铠修同住一个屋檐下几个月?
“大哥公事繁忙,他得留下来处理茶楼琐碎事务。更何况如果人全走光了,谁来照顾你呢?”
“这你就别担心了,十几岁我就懂得工作赚钱养活自己,安安稳稳地活到了现在。至于那个男人,最好是把他带走,留着也没用。”她自小独立惯了,被人当个小妹妹照料,在她眼里就像是看不起她的能力一样。
“小蝶啊!”怎么说都没用,这两个人不知是不是自上辈子就结下梁子,天生是对冤家,处处针锋相对。华夫人无奈之下叹了口气。“就当是让让你大哥也不成吗?”
“那也得看情形啊!”
“算了,娘,你们就安心前往慈云庵吧!我会好好看着小蝶的。”华铠修出言承诺,但也只让两人安下一半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