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入屋就劈哩啪啦地讲不停,也不管打断了别人的话。本以为他这些事应该在书房里做的,哪知居然由书房将过帐目全数拿到寝室内盘算,直到天快亮了才肯歇息,弄得她多日失眠,痛苦不已。
“是吗?那么也只好希望你能快点习惯这种声音。”几年来他的生活模式都是如此,华铠修只觉得是妹妹小题大作了。
“姓华的,拜托你有点公德心好不好,就算要算帐也该早点算,动作慢吞吞的,别人还要不要睡觉啊?”接连几天睡眠不足,她的耐心已降到极限以下。
“三小姐,少爷白天管理茶馆的生意,只有晚间有空闲时间整理帐目,不像三小姐……”
“不像我终日游手好闲是不?我知道你想这么说,秋颜!”自从双目失明以来,她耳朵变得可灵光了。
“秋颜不敢!”由屏风后走出的她,朝华蝶欠身请安。
“不敢?没什么是你不敢的吧!瞧这夜又冷又冻的,你不待在房里,来替华家大少爷暖床是吧!小心点,这儿的墙壁薄如蝉翼,有什么声音隔壁很容易听见的。”她不甚庄重地轻慢一笑。
“小蝶!”华铠修气得奋力朝木桌一拍,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质材坚硬非常的擅木桌硬是陷下了一角。“姑娘家居然口出秽言,一点廉耻都不顾。离家这些年,你连基本的修养都失了吗?”
“说中你的要害了吗?”她露出轻蔑的神情。
“恬不知耻!是谁教你这些婬言秽语的?”他有多久没这般动怒过,自己都不记得了。只晓得自华蝶回来,天天让他如坐针毡。
“没做过就不怕人说长道短,心虚了吗?不过正常男人哪个不是这样呢,听说你尚未娶妻吧!”她不像他,要用吼的来证明自己才是对的一方。只消几句话,就让华铠修面红耳赤。
“住嘴,出了你这个子孙,真是丢尽列祖列宗的脸!”
“你够了你,华铠修!我忍你很久了,干嘛从我一到华家开始你就极尽所能地不屑我、污蔑我?我上辈子跟你有仇吗?”她实在是不满这个人到极点了。
“不只我,这地方和你有仇的人多的是。”他愤恨地道。
“听你随便说说!”
他又想将他三妹的恶行恶状加诸于她了吗?
“哼!华府上上下下没一个人没被你恶整过,你害得小萤那双善于琴艺的双手废了,将不谙水性的秋颜推落湖里,在我脸上留下一道伤疤,还有许多繁不胜数的恶势力行径。若非娘和小萤极力留你,我绝对会把你赶离华府。”他握着拳,如果可以,真想打醒这个丫头。
“谁希罕留在这鬼地方了,如果可以,我也想尽快离开这里,我还有大好前程,才不愿在宋朝终老一生,死得莫名其妙。还有,你说的那些事,对不起,别奢望我会承认!”
“秋颜,送三小姐回房!”他不愿再费力气与华蝶说话。
“谢了,我自己可以走回去!”她缓缓移动步伐,尽避在黑暗中模索有些吃力,但她不要别人可怜。这双眼睛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恢复光明。只要一能看得见,她马上走人,绝不厚着脸皮逗留。今儿个是基于现实考量,华蝶才接受华家人给她的身分,更因为她受了伤,出去无疑是自找死路。而他们这时正好提供了她一个可容身疗伤之处。
照理来说,受了人家莫大恩惠她是该感恩图报才对,但感恩图报这四个字一遇上华铠修,她就不会写了。
撒退了婢女,他走近床边打开置于床头一个尘封多年的箱柜,拿出一件刻有彩蝶漫天飞舞的沉木盒子。
华铠修缓缓地翻开盒盖,取出一柄镶着灿烂宝石的匕首。望着匕首出神,他宛如又见到华蝶姣好的容颜浮现眼前。往事历历在目,令他不胜欷吁,阔别多年,她却依然是如此地令人动容。
指间触及刀锋,没料到刀锋经过多年却仍锋利异常,一时失神,划出一道血痕,引来十指连心的痛。
鲜红的血珠顺着刀口滑下,一滴一滴滑落地上。
“思悠悠、恨悠悠……”
越是思念她,就越是恨着她。恨她当年为何不发一语悄悄离去,恨她徒留他守着偌大的家业空等着她……
第四章
藿沁园,是华府三园中宏伟的庄院。主要是由一座挖掘而成的人工湖泊为主,湖中有一小岛,岛上盖着雄伟庄院,四周种满碧绿的七弦竹,湖内则植有白莲,水质清澈见底,岸边又建小楼、亭台,楼台间以长廊联络贯穿,绵延不绝。
每逢夏季岛上设有画艇专供游览湖上风光,冬季湖面结冰徒步可横越;若以石板小桥越过左面湖岸,则能到达紧邻的茴叶园。
华蝶瑟缩在被窝之中,睡了一晚却怎么都睡不暖。令她不禁想起金庸笔下之一的主角杨过幼时因卧寒冰床而练得一身深厚内力,也许多睡几天,她也能飞檐走壁了。想到这里,她又冷得直打哆嗦。
曙光未露的清晨时分,天色仍是一片灰蒙,远处传来阵阵扰人清梦的鸡啼。顷刻间,邻房开始有些动静,木门咿呀地推开又关上,华铠修的脚步声经过她的房门之外,渐行渐远直至听不见那声音。
她知道他放轻了动作,昨夜的那件事,他记下了。
其实,华蝶打心底就佩服他超乎常人的毅力,算了算华铠修顶多也只睡三、四个小时,称得上是位宋代拿破仑,不过,她对他的性格仍是不敢恭维。
日出之后,房里温度渐渐回升,分享着窗边冬阳的温暖,使得她渐渐有了睡意。不过才开始要陷入美好的梦境之中,敲门声却无情地响起。但她蒙住头一点也不想理会。
门外之人等无回音,迳自推门入室,行进之间掀起一阵梅花香气。“都已过午,别再睡了,小懒猪!”她摇摇榻上人儿。
“太阳下山再叫我吃饭就好。”华蝶将棉被卷得更紧。
“别睡了,大哥刚刚拿了些新做成的贡茶回来试味道,快起床梳洗梳洗。”华萤拉了床沿的红绳,不一会儿,就见秋颜捧了一盆洗脸水进来。
“贡糖我吃过了,现在我只想睡觉。”
“什么贡糖,我说的是贡茶。贡茶就是献给皇上用的茶,再迟大哥就要送进宫去了。”
“不吃不行吗?”她申吟。
“茶是用来喝的,不是用来吃的。这样吧,我让厨房做些点心小菜之类的,再熬个梅花粥好不好?”
“好吧!”就算百般不愿,在华萤的美食相诱之下,为了饥肠辘辘的胃,她也只能对被窝说拜拜。
“三小姐请洗脸。”秋颜将拧乾的湿毛巾送至华蝶面前。
“快替三小姐梳妆打扮,夫人和少爷在明月阁等着。”华萤交代着婢女,回头却发现华蝶一张脸垮了下来。
“我不想和那家伙一起喝茶吃粥,会消化不良的!”她抱怨。
“你们两个别再闹别扭好不好?”华萤没想到事情都过了这么久,大哥和妹妹还是不肯和解。
“我才没有……”她嘟哝道。
“好好好,知道你没有。我先往厨房去,你梳洗完毕就到明月阁吧!”
趁着两姊妹说话的空档,秋颜连忙替华蝶梳头换衣,让她穿上华萤那件保暖的白袄。
打开门往屋外走去,寒风阵阵袭来,就算穿得再厚重,华蝶还是觉得冷得受不了。她只能无奈地让秋颜搀着走。
瞧这丫头唯独对华萤和华铠修唯唯诺诺,听话到了极点。
☆☆☆
明月阁,坐落在藿沁园湖岸上,由结冰的湖面上步行而过,距离颇近。秋颜领着华蝶入明月阁中,人才一到就陷入满屋的甘甜香味里。圆桌中央置着一盏古铜色龙型香炉,炉中点着上等紫沉末,香烟袅袅,想必是为香味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