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搬过来,感受到的,不是女人被娇宠珍爱的喜悦,她那时的反应,是受之有愧,以致后来,在余家的搬家决议中,她留了下来。
她怎么能走?他为了她而来,她怎么走得了?
他们的感情,就如同搬家一事,不管她后来怎么想,已经是想走也走不了,她的步伐被他绑死了。
站在他的角度,无论做什么,都是他自己欢喜甘愿,从不曾有过“我为你做尽一切”的想法,可是承受的人,又怎么可能没有一丝压力?尤其她那样的个性,他付出的一点一滴,都会成为她心上最沉重的包袱。
这是变相的情结勒索。
真讽刺,原来到头来,他一直在对她感情绑架,可是自己却从无自觉。
他知道他们不能再这样下去,在这种不健康的感情状态下,她不自由,他也不会自在。
就在这个时候,他接到一通来自美国的电话。
那一天,他看着越洋传真而来的资料,良久、良久——
那份传真,他始终没有告诉她。
它被摆在抽屉的最底层,不开启,也不曾扔弃。
下班前,走着走着,不觉便来到行政大楼,秘书室的女职员认出他,迎上前来。“找我们秘书长吗?她正在开会呢。”
他点点头。“没关系,我等她。”
等了半小时,吕若嫱开完会走进办公室。“你找我?”
“嗯。先恭喜你订婚,结婚那天我可能不方便去?”为了避免造成她的困扰,还是礼有到就好。
她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礼盒,点点头,礼和心意都受下了。
“你和未来婆家,关系还好吗?”
“还好。老人家,多哄哄就没事了。”要论做人,她八面玲珑起来也是很有手腕的,这点他倒没太担心。
“你来,应该是还有其他的事吧?”
不愧是相识多年,眼色随便一扫,就知道他有话藏在舌尖没吐完。
他沉吟了会,终究还是问出口:“你那时候,为什么那么坚定要离婚?就因为我们之间没有爱情?”
可除此之外,他们一切都好,个性契合,也没有相处上的问题,就只因为一个“爱”字,便能决定一段婚姻的生死?
吕若嫱挑眉,他会问这个,有些在她意料之外。“不是我们没有爱情,是你不爱我,我不曾说过我不爱你。”
他一顿,苦笑。“我不知道,你从来没说。”原来,终究还是他辜负了她。
“你也没问啊。”
对,他没问。她说他们没有爱情,他便以为,她遇到真正两心相许的爱情,无法再满足于只有温情的平淡婚姻,从来没有想过,她是因为等不到他的回应,才会转身走开。
当初没问,而现在会问,或许也只是想知道,她毅然决然舍弃一段婚姻时,究竟是在想什么?这需要的不只是勇气而已,还有承担割舍时,一刀划下去的痛楚。
他舍不下,他找不到理由,让自己去挨那一刀——一个让他再痛,都认为值得的理由。
“你或许认为,我们那样很好,你尽了身为丈夫应尽的所有职责,我应该没有什么好不知足的,但是云开,你没有资格,要一个女人放弃爱与被爱的权利,这两件事一样重要。既然你爱不了我,那么我就去找一个爱我的,然后让自己也爱上他,这比在原地两人拔河,不上不下熬一辈子的僵局来得好。”
是啊,这就是答案。
他现在,何尝不是处在一道不上不下的僵局中?总要有一个人,有勇气打破僵局,彼此才有未来可言。
她一句话,便戳进心里,教他辩无可辩——你没有资格,要一个女人放弃爱与被爱的权利。
小舞给了他机会,但是既然他没有办法,让她像爱赵之寒那样地爱上他,就应该放手,让她去找另一个爱她、而她也能够去爱的人,诚如若嫱所言,爱与被爱,这两件事都一样重要,只是被爱、而无法去爱的人,就算能够相守一生,她心里也永远会有一道填不了的缺口。
就像,过去的他。
如果没有若嫱当初的智慧,他们或许做了一辈子的夫妻,即便被人深深爱着,他也一辈子都不懂什么是从心而至的快乐。
他要小舞也变成那样吗?被太多人情债绑着,无法真正做自己?
“谢谢你,若嫱。”他忽而起身,一个大步上前,快速地抱了她一下,真心实意地又说了一次:“谢谢。”
直到今天才真正明白,当初,不是他成全她,而是她还他自由,让他可以任性任情地去爱。
要放掉一个真心所爱的人,选择自行转身走开,那需要多大的勇气?若嫱可以做到,他也可以。
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