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可以预见,他丰收事业与婚姻,成为人人欣羡的人生胜利组。
用完餐,他本想送她回去,她说要到前面等公车,于是他便步行陪她走到公车站。
他偏首瞧了瞧街景,入夜后,更能明确感受到街上细微的氛围变化。“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她微讶,闷笑。“你不知道?”见他摇头,才又续道:“是西洋情人节。”
西洋情人节不若中国情人节,没那么有这染力,节日感不强,她这种单身狗,无感是正常的,他这种有另一半的也敢不上心,吕若嫱没休了他,还真是他福泽深厚。
“情人节啊……”有情之人告白的日子。
邵云开顿足,敛目。
“欸,不是我要说,偶尔还是要年少轻狂一下啦!”虽然这人心里,根本就住着一个仙风道骨、完全可以成仙的入定老人。
“你怎知我没有?”
“你有?”她斜眼督他。
邵云开不答,回眸见她轻搭双手朝嘴边呵气。“很冷?”
“有一点。”
“我去前面买咖啡。”她请他吃晚餐,他请她一杯咖啡,就当回礼。
不待她应答,他快步越过马路,走进对街的咖啡厅,她索性便坐在公车候车椅等他。
不一会儿,他回来了,将咖啡递给她。
他只买了一杯,给她暖手,他是不喝咖啡的。
余善舞心领地微笑,双手捧握咖啡杯,轻啜一口,手暖心也暖了。
他将双手插回口袋,仰眸望了望天际,等公车的空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今天云层好厚,看不到月亮。”
“对呀……”她下意识应和,这才后知后觉联想到——“你的名字,是不是取自『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意思?”
“嗯。我父亲追了我母亲好几年才追到她。他们感情非常好,只生我一个独生子,听我爸说,母亲身体不好,不舍得她太辛苦,母亲在我不满十岁时过世了,许多人劝我爸续弦,至少为了孩子着想,家里总要有个女人。
“我爸没理会,一个人独自把我养大,我跟他约好,要来参加我高中群业典礼,但他没熬到那一天就走了,是癌症,其实我父母的病,以现在的医学技术都不是无药可救,至少不至于走得那么早。”
原来,这就是他早早立定志向,从医的缘故。
有这样的成长背景,也难怪他早熟又稳重。
“或许你可以把它想成一种因果?”有他父母的因,种下他从医的果,经由他的手,去造福更多的家庭。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会相遇?”
“不就是因为一碗粥吗?”因为她那时很饿啊。
“茫茫人海,我谁不遇,偏偏遇上你,如果不是这样,我现在或许已经离开医学界。”
他是因为她,走出生命的低谷,找到全新定位,才有后来的那场手术,让他能够用这个重生的自己,帮她重新站稳脚步,找回梦想。
这当中的因果,如今想来,或许所有的相遇,早在冥冥中注定。
他注定会遇上她,她也注定要遇到他,在彼此的生命中,撒下一颗善的种子,成就彼此的人生,圆满他们这一段善缘。
远远地,看见公车驶来,他将目光移回她身上,定定相视。“余善舞,我很高兴,遇到你。这一段对我而言,有着不同的意义,它永远会在我生命中,占着一个特别的位置。”
“……喔。”她以前是常常不要脸地说自己善解人意、有颗七巧玲珑心什么的,自诩是人家的知音,但他从来不吭气,还会当没听到,突然冒出这么感性的话,害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再见。”他轻轻地,吐声。而后,头也不回地转过身,往医院的方向走。短暂的任性纵情过后,终是要走回原本的人生轨道。
余善舞目送他的背影,小小懵了一下,猛然回神,眼睁睁看着公车从她眼前驶过。
靠!没坐到。
追公车这种事太蠢了,她只思考一秒就决定放弃,等下一班。
她退回候车亭,一口、一口轻啜咖啡,在下一班公车到达前,喝光了它。
正要顺手扔往一旁的垃圾桶,不经意瞥见咖啡杯面向外侧的地方,似有字痕。
夜风拂面,云层散去,月华露出脸来。她转过杯身,就着淡淡月华细瞧——
我爱你。
很简单的三个字,没有抬头,没有署名。
她怔怔然。
回神过后,莫名地两颊发晕,脸热心跳,全世界的女人,在措手不及被突然告白时,都不可能淡定得了,尤其是一个自己压根儿没料到的对象——真的没有吗?
心里一道小小的声音,反问回来。
连她哥都看得出来,一个男人为她做了这么多,若不是有心,还能是什么?
回想今晩,他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忽然间,懂了。
他今天,是特意来找她的,他来告别。
他说——爱,可以任性任情,但随本心。
这是他的爱,他的任性任情、但随本心,坦坦荡荡面对自己首次的心动与怦然,再完完整整、没有遗憾地结束。
亏她方才还笑谑他不曾年少轻狂过,殊不知,他有。
她手中,正握着他的年少轻狂。
“谢谢……”指月复轻抚过那淡淡的字痕,暖暖微笑。谢谢你的真心真意,任性任情。
后来,他们再也不曾见过面。
她其实很清楚,他那晚的意思,就是句点。从此,她便只是年少时,一段独特的回亿,再不会有交集。
所以她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没有去参加他的婚礼。
但她想,他一定会幸福,是否多她一人的祝福,都一样。
很久以后,她翻开那本他送的曲谱,他夹上字笺的那一页。
那是一首古老的异国民谣,带点佛朗明哥的轻快飞扬,他说,适合她。
或许他眼里的她,合该便是如这旋律般轻盈曼妙,让人打心底欢悦。
她在参加一次的慈善义演时,将这段小曲改编融入,亲自独舞了这么一段。
——“送给一个不具名的朋友,半厥歌舞酬知己。”
活动结束,她对着采访的媒体,她微笑如是说道。
即便人生踏上已无交集,她始终记得,那个曾经知她懂她、为她圆梦的知音。
无论他是否看得到。
第五章 月老簿上早留名(1)
然而人生,终究比想象中漫长,即便立意永不相见,谁也说不准,是否会在生命的某个转弯处,再度相遇。
三十六岁这一年,邵云开遇上人生又一个意料之外的转折——他离婚了。
婚姻,终究不若事业,只要全心投入经营,就能圆满丰收,他与她,都没有错,只不过月老簿上早早命定,他俩终是缘深情浅,只能相陪一段。
他们彻夜长谈,聊了很久,最后决定离婚。
没有吵闹,没有争执,他们是和平分手。
消息传出之后,他被问到最多的问题,永远是——“她要离还是你要离?”
“是我们共同的决定。”他总是这么说。
原是人人眼中的模范夫妻,一夕之间,突然说离就离,没个内情,谁信?
可从当事人口中挖不出内情,尤其他们又是和平分手的最佳典范,分手不出恶言,完全听不到半句对对方的微词。
离婚手续都还没办妥,就传出吕若嫱在妇产科产检的内线消息,炸翻一堆人。
可婚,依然照离。
于是,男方成了口诀笔伐、众矢之的的对象,老婆都怀孕了,还是坚持要离婚,这除了渣还是渣,简直渣中之最。
邵云开一声不吭,没为自己分辩半句。
离婚这种事,总该有人扛责任,为失败的婚姻买单,而吕若嫱有家世、有能力、性情又娴淑静雅,浑身上下无可挑剔,是男人梦想中的完美女神,这想来想去,问题也只能出在男方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