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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迟(下) 第25页

作者:楼雨晴

“嫂,我买了烤鸭,菜不用煮太多。”

“是你哥喜欢的那家吗?”

“那家生意很好,外带都要排队很久呢。”

这句应该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好啦,他会检讨一下自己的态度。

这个妹妹严格来说,其实还不差,虽然时不时来蹭饭当女儿贼,也会懂事地提早过来帮忙弄饭菜,会点他不爱吃的苦瓜,也会记得带上他爱吃的烤鸭,买菡菡的东西时,从来不会忘记也给小宝带点什么,她送的礼物,小宝都很喜欢。

他说的话,她多半温驯应“好”,对他很是尊重。

其实不只他,她也同时在学习,如何当个贴心可人的好妹妹。

那日晩餐过后,赵之荷在厨房洗碗,孩子们在书房做功课。

赵知礼小扮哥当得有模有样,耐心教导妹妹写作业,菡菡遗传到爸爸,脑袋精明,但似乎也因为这样,思绪动得快,有点古灵精怪,加之正义感泛滥,不平则鸣,过往那些个捉弄恶邻、闯闯小祸诸如此类的,都有她余肖菡小姐的分。

小宝爱护妹妹,不舍她受罚,往往跳岀来替她背黑锅,其实大人都知道,不说而已。

菡菡不见得谁都服,但她很听哥哥的话。

赵之荷总是教孩子,哥哥要保护妹妹,妹妹要敬重哥哥。也或许是在投射他们曾经错失的那些时光,未曾实现的童年蓝图。

那便是她梦想中,兄妹该有的样子吧?

赵之寒凝思着,缓步渡向厨房,拿起干抹布,就着洗好的碗,慢慢擦拭起来。

好半晌,慢吞吞地启品:“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赵之荷不解,偏头瞧了他一眼,过几秒才领悟他指的是稍早那句话。

她没想到他会记在心上,甚至特地来向她解释。

“我不是说你麻烦。”他又强调了一遍。他觉得麻烦的,是自己心境上的调适,从来没有顾虑过别人的感受,以往在赵家,谁不是唇枪舌剑往死里捅,突然要顾虑自己一句话一个冷眼会伤了谁,觉得有点困扰而已。

“我知道。”她没有那么玻璃心。

赵之寒这个人,从来都不是看表面,而是要看他实际做了什么。

他在筹备新居时,自己有的不忘也给她留一份,送上亿豪宅像扔棵白菜一样随意,满满有钱人就是任性之妹妹就要这样宠的路线。

这些年,父亲的刁难一次又一次被他挡了下来,有眼睛都看得出来,那是明摆着宣告“赵之荷是我罩的”。

思及此,她仰眸,问道:“你今天没上班,跟昨天的事有关吗?”

“这件事交给我,你不用管了。”

“你要做什么?”

“抛售股权,退出赵氏。”

“你在开玩笑?!”

“不是。爸若一意孤行,我会这么做。”

“爸会被你气死。”

赵之寒冷笑。“你以为,我会关心他是死是活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就为了我这点小事……玩得太大  了。”

“这不是小事,它已经影响到你的婚姻了。既然他对你老公如此念念不忘,身为贴心的好儿子,我可以大方让贤,我倒要看看,他是留我还是坚持要打余善谋主意。”

老头顺风顺水,得意了太久,身边每一个人,都在估量其价值,可以利用的就绝不放过,连儿子都只是他振兴事业版图的棋子,更遑论女婿,心里曾有过父子情?几曾考虑过女儿的婚姻和谐?眼里看到的,永远只有利益。

但,这世间不是所有人,都能任其操弄的,总要有人,教会赵恭这一点。

他不是没有本事去打自己的天下,也从来就没有什么振兴家族的神圣使命感,会留下来顺了老头的意,让赵氏深耕壮大,只不过是想用最不麻烦的方式赚儿子的女乃粉钱,老头若至今还以为自己雄才大略,只手能掌天下,妄图操弄人心,真的会让人生厌到无法忍耐,他不介意稍稍走复杂一点的路线,让老头重重跌上一跤。

“哥……”

“没事。”他淡淡安抚。“我玩得起,可爸玩不起,他自己很清楚这一点。这一次,我会让他彻底闭上嘴巴,从此不再拿这件事烦你。”

“谢谢哥。”赵之荷心房一暖,满满的窝心,她这个哥哥,虽然不够亲切,不会讲好听话,但总是用行动扞卫她,筑起强势的保护网,昭告世人——谁欺负我妹,我让他举家不得安宁!

就算那人是他们的父亲。

余善谋说得对,有哥哥疼,真的很好。

非常、非常的好。

稍晚,接近就寝时间,余善谋拎着一手啤酒来按门铃。

“还没睡的话,聊聊吧?”明显是睡不着,来捞酒伴的。

你人都来了,我说我想睡的话,你就会乖乖回去吗?

赵之寒没好气地侧开身,让他进门,两人一前一后移步到楼上的露天花园。

余善谋将啤酒开瓶,递去,被对方推拒,举起手中的保温杯。“我有这个。”

养生茶。

真难想象,这是过去那个阴暗厌世、靡烂又放纵的男人。

曾经,觉得世间没有太多的美好,这人生长得令人生厌,因而恣意挥霍生命。如今,觉得世间太多美好与眷恋,怕人生仓促、不及一一体验,因而珍惜生命。

为了多活一秒,他戒掉所有会耗损生命的事物,连酒都不碰。

“人生得意须尽欢。你这样太无趣了。”

“请尽欢。你要是比之荷早死我会跟她说,不用守寡。”这年头又没有贞节牌坊,守给谁看?

“……”突然觉得入喉的酒液有点苦,金善谋默默搁下啤酒罐。他已经可以想象,那位超听哥哥话的呆萌小妹,乖巧点头说“好”的画面了。

这句话的深层翻译,应该是希望他能多保重自己,真爱一个人,就别让对方承受孤零零被遗留下来的痛苦。明明是疼惜妹妹,好好的句话,为什么要满嘴毒牙?

余善谋笑叹。跟这对傲娇兄妹磨,心脏真的要很大颗,命不够长,熬不到懂他们的那一天。

赵之寒坐在懒骨头躺椅上,轻啜养生茶,悠闲仰望星空。“工作怎么样?”

“很好啊。”这学期刚通过评鉴,升等为教授,明眼都看得出来,他混得有多如鱼得水,眉眼间的惬意与自在,是装不来的,他投入、并且享受这样的生活。

“不觉得可惜吗?午夜梦回,有没有想过,曾经那个自己?”只要他想,愿本可以爬到别人想象不来的高度,睥睨脚下万千红尘。

即便是现在,以他过去数年深耕于政商两界,手中握有太丰富的人脉资源,莫怪老头子不舍得放掉这条大鱼。

“有啊。”余善谋坦然承认,“一身冷汗吓到醒来。你不会却道,我有多庆幸自己及时抽腿上岸。”若不然,半身陷入泥沼的他如今已然灭顶,吞没良知,也许一身污秽,也许变成像赵恭那样麻木不仁、眼中只有利益的活死人,之荷不会喜那样的他,他也不会。

“……抱歉。”这句话,一直想说,总说不出口。

他不曾忘记,余善谋那双手所染上的污秽,有一道是为他而沾的,当时为了保护最重要的那个人,他别无选择,因为他们都清楚,当对手肮脏,你只能比他更脏,摆无谓的清高身段,必败无疑。

余善谋微讶。“为什么道歉?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我自己选择的路,走了就不会后悔。更何况,我现在很好,做了一直以来最想做的事,将一栋栋小苗雕塑成材,那比将一块钱在掌中翻岀一百万更有成就感。”

赵之寒侧首,盯视他眉间的飞扬神采,开始有点懂之荷的坚持了,懂她为何拼着跟老头翻脸,都要为丈夫守住最后一块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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